北宋宣和末年,烽煙四起,金兵南下,中原陸沉。
江西士子董國度,本是山東某縣的主簿,承平之時,也曾案牘勞形,頗有政聲。然靖康之恥,天崩地裂,他倉皇棄官,孑然一身,避居金國境內的鄉間。亡國之痛,去國之悲,如影隨形,讓他終日郁郁寡歡,形如槁木。
房東見他孤苦伶仃,于心不忍,便用十千錢為他買了個妾。這女子,名喚姜氏,年方二十,雖身處亂世,卻眉眼間自有一股清冽之氣,行事溫婉,持家有道。董國度起初只是將她視為亂世中聊以慰藉的伴,并未深交。姜氏卻聰慧過人,將他的飲食起居照料得無微不至,言語間也總能恰到好處地開解他的愁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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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倏忽已過三年。在姜氏的溫柔陪伴下,董國度那顆冰封的心漸漸融化,兩人情愛日篤,幾近相濡以沫。一日,月色如水,董國度酒后微醺,望著姜氏關切的眼神,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郁結,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和對遠在江南的老母與發妻的思念和盤托出。
姜氏聽罷,非但沒有絲毫驚訝,反而平靜地說:“夫君何不早言?妾有一義兄,人稱‘髯翁’,素好行俠仗義,一諾千金。妾可為夫君請他相助,謀劃南歸之路。”董國度將信將疑,但也別無他法,只得應允。
十數日后,姜氏果然引來了一位滿面虬髯、目光如炬的大漢。三人對坐飲酒,酒過三巡,姜氏便將董國度的困境和盤托出,懇請髯翁援手。
當時金人有嚴令,凡宋官逃匿未自首者,一經查實,格殺勿論。董國度聞言,頓時如遭雷擊,疑心大起。他想,這兩人莫非是金人派來試探的?自己一時失言,豈不是自投羅網?他又悔又懼,連忙矢口否認自己的身份。
髯翁聞言,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我妹子與你結縭三載,情同骨肉,我才決意冒死送你南歸,你卻如此多疑,枉費我兄妹一片赤誠!”他雙目圓睜,厲聲喝道:“快將你的委任狀拿來作押,否則天明我便將你縛送官府!”
董國度心知此番必死無疑,又無力反抗,只得顫抖著從箱底取出早已泛黃的委任狀,雙手奉上。髯翁接過,一言不發,轉身離去。董國度癱坐在地,萬念俱灰,只等天明受死。
然而,第二天一早,髯翁卻如約而至,神色如常地催促他上路。董國度又驚又喜,恍如夢中。他忙回頭,想帶姜氏一同離去。
姜氏卻輕輕搖頭,眼中淚光閃爍:“夫君且先行,妾尚有俗務未了,明春必來江南尋你。”她從箱中取出一件陳舊的衲袍,親自為董國度披上,細細叮囑道:“此去路途遙遠,夫君務必珍重。到了南方,我義兄若贈你金銀,千萬不可接受。他若執意相贈,你便將此袍示他。切記,切記!”
董國度大惑不解,追問緣由。姜氏凄然一笑:“夫君有所不知,髯翁并非妾的親兄。妾昔年曾有恩于他,他此番送你南歸,尚不足以報答萬一。他若贈你財物,你我便與他兩清,他便再無理由送妾南來與你團聚了。”
董國度雖覺此計匪夷所思,但見姜氏情真意切,只得含淚點頭應下。
在髯翁的護送下,董國度一路輾轉,來到海邊。一艘小船早已等候多時,船上之人對他恭敬有加,卻不問其詳。舟行數日,終于望見了大宋的海岸線。
船剛靠岸,髯翁已在岸邊等候。他取出二十兩黃金,執意要贈給董國度。董國度想起姜氏的囑托,堅辭不受,并將身上的衲袍解下,向髯翁示意。
髯翁見狀,先是一愣,隨即撫掌大笑:“果然是個守信重義之人!也罷,明年春暖花開之時,我自會將美人兒送到你身邊。”說罷,他轉身大步離去,消失在晨霧之中。
董國度回到江南家中,與老母、發妻重逢,悲喜交加。妻子接過那件破舊的衲袍,細細檢視,忽然驚叫道:“夫君快看!”董國度湊近一看,只見衲袍的夾層里,密密麻麻地縫著許多金葉子,足有數百兩之多。
原來,姜氏早已將自己多年的積蓄,悄悄藏在了袍中,為他日后的生計做了萬全的打算。
第二年春天,江南草長鶯飛。髯翁果然不負前約,將姜氏安然無恙地送到了董國度面前。歷經劫難的有情人終得團聚,從此相濡以沫,白頭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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