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潮律師：家族信托訴訟會是一個常態，但不是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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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聊聊境內家族信托涉訴的問題。看到一篇文章，文章中指出的一些問題是客觀存在的，并沒有爭論的意思。但多少是有一些感受想要分享的。

一、境內家族信托涉訴并不存對錯問題

境內家族信托會涉訴嗎？當然會。毋庸置疑。

但涉訴是什么很羞恥的事情么？之前和很多信托機構的朋友聊到這個問題。覺得涉訴了就是不好的，就是有問題的，這是非標時代遺留下來的思維。

我們想想在民事領域，為什么要有法律，是因為有糾紛。沒有糾紛就沒有法律存在的必要。如果一個法律長期空置，從無對應的訴訟，那才說明這個法律制度很可能是不成熟的，民事信托在以前就長期處于這樣的狀態。

信托是實踐的法律，信托制度也需要通過訴訟來完善。訴訟才是家族信托或者說民事信托的常態，并非是說每一個信托都會發生訴訟，但發生訴訟就是一個常態，并不是過錯。有人從信托中得利，自然就會有失利的人想要挑戰。

二、訴訟的根本原因在于利益訴求

民事信托勢必是需要介入婚姻、家庭和繼承的。如果從引發訴訟的原因來看。信托文件的好壞當然會影響當事人是否發起訴訟的判斷，但絕對不是主要原因。

本質上糾紛的存在是因為利益的存在和一方對于利益分配的不認可。

至于信托文件，只是一方考量勝訴概率的參考。而且起訴的一方也并不一定是掌握信托文件的一方。參考遺囑，在繼承糾紛中，存在遺囑就能打消一方起訴的意愿？涉及幾十萬可能，幾百萬可能，上千萬很多時候就不可能了。

當然遺囑的質量會關系到訴訟與否的決策，比如公證遺囑推翻的難度極高，那就需要考慮投入和產出，有時候有一份公證遺囑，確實可以讓一方當事人放棄訴訟念頭，但并不代表他不想推翻遺囑。而且信托文件的好壞也無法直接類比自書遺囑和公證遺囑。

信托太靈活了，雖然我也認為目前標準的信托文件是存在問題的。這點其實我寫過不少的文章。但這些問題，對這個當事人是問題，對另一些當事人可能就不是問題。因為當事人的客觀情況都是不同的。

而且我沒有辦法告訴當事人，即使有這些問題，這樣的信托文件，就能保證能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七八十通過訴訟無效或是撤銷。

這里有法律規定不完善的問題，有成文法的問題，有缺少判例的問題，有境內法院處理類似案件經驗較少的問題，有同案不同判的問題，有社會影響考量的問題等等。但即使這些問題都解決了，一份我覺得做的再好的信托文件，我依然無法說“絕對”兩個字。

所以訴訟與否，在于人性。有足夠大的利益，自然就有人愿意承擔足夠大的風險，不要說只是承擔一些訴訟費的成本了。

三、接受信托的殘缺性

有人的地方就有沖突，當然通過信托文件的設計，可以盡量減少矛盾，平衡角色之間的權利，盡量使信托圓融地運作。

但沖突是不可避免的，期待用制度去解決人性的問題，有時候效果可能還比不上宗教的教化。

好的信托文件是可以掐斷沖突的爆發的，但減少不了沖突的情緒，而這些情緒往往也是針對利益，針對人的，不是針對信托文件的。律師不是上帝，不可能方方面面事無巨細的都能考量到，然后約定到信托文件里，這也是為什么受托人的自由裁量權極為重要，不能指望通過一份信托文件就堵死所有沖突爆發的方式。

同樣，信托文件也不是神典，能期待各方百分之百的遵守。說這些并不是說信托文件的設計不重要，相反相當重要，我亦不喜格式化的信托文件。

但確實沒有必要過度苛責信托文件，對大部分人來說，設立境內家族信托，就是有總比沒有好的。

就像我經常和特殊需要信托的當事人聊的，我們的信托依然存在很多問題，受托人也好保護人也好，也只是人而已，不可能像你一樣去照顧你的子女，但有信托就是比沒有好，能夠實現哪怕百分之四五十的期待也是值得去做一做的。

其實對家族信托也是這樣的，訴訟與否并不取決于委托人主觀意志，隔離與否也牽扯到太多的因素，如果委托人不愿意放棄權利盡可能保障信托的隔離功能，做一個五六十分的信托很多時候依然比不做好，這些事情永遠都只是風險和利益的權衡。只是，委托人必須是要有權知曉和參與到這種考量里的。

四、訴訟與否對很多人其實不重要

對于境內家族信托的問題，其實在我以前的文章里聊過許多，聽過我線下線上課程的朋友也一定知道我吐槽過多少我看不慣和不滿的地方。

但是我也知道事物的發展和完善是一個過程。這個過程是離不開信托機構的參與的。甚至我認為信托制度在我國的土壤中會有完全不同的發展和變化，這是我目前多少有些看到的東西，而這個發展是離不開訴訟的。

我希望不論是信托機構還是信托的當事人能對訴訟的問題有更多的包容和理智的看待。

而且對于很多當事人來說，通過其他法律工具安排財產不會產生訴訟的，通過信托其實也不會，原因不在于法律工具的好壞，而在于這種安排里本身就沒有利益的沖突。

就像自己父母雙亡的情況下，遺產留給自己未婚獨生子女，不立遺囑也大概率也不會有訴訟的產生，那通過信托來實現同樣是不會有訴訟的，還能防止未來子女婚后的資金混同。民事訴訟是不告不理的，別人的信托出現問題，與你的信托，你的信托目的的實現，其實并無關聯。

庖丁解牛

最后我也聊一下庖丁解牛吧，又被這個文章里的典故勾起了不少回憶。有人告訴我，其實庖丁解牛的關鍵不在于熟能生巧，而是在于順勢而為。是啊，順勢而為。我們覺得這才是庖丁解牛的真正含義。了解牛的肌理和筋骨，目的其實也是為了順勢而為。

那么對于境內民事信托，這個“勢”是什么呢，當然信托的法和理，以及具體的信托文件造就了這個“勢”的一部分，但也并非是全部，還有一部分在于監管，但依然不是全部。

更多的“勢”在于，法律人包括律師和公證員對于遺囑信托、自然人受托人信托以及各種不同類型信托業務的充分探索，在于當事人無限的期待和我們有限的手段，在于實實在在的婚姻家事法律需求和傳統法律工具的限制，等等這些意味著，即使不論是制度還是文件存在或多或少的問題，依然不斷有當事人選擇境內信托去實現自己的目的，作為從業人員，我們就有義務推動信托制度的完善。

更大的“勢”在于，我們面對越來越大的養老需求，對婚姻制度的質疑和爭議日益突出，經濟糾紛增多經營者的壓力增大，特殊人群的基礎生活保障以及財富積累的停滯等等。這些社會問題都是境內信托發展的大勢所在。

我想告訴在這條路上前行的同仁們，其實無需迷茫，傳統法律的進化遠比社會的變化來得要慢，而信托制度的靈活性和包容性，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將成為解決這些問題的過渡，甚至是關鍵。這才是大勢所趨。

庖丁解牛，不在于技藝高超，而在于順乎天道。萬物皆有隙，唯見道者能游其間。

唐潮 律師

上海功承瀛泰律師事務所律師，婚姻家事專業委員會副秘書長

上海市律師協會婚姻家事委員會委員

曾任職于境內信托機構家族辦公室擔任法律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