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半島在祖國大陸的最南邊。在這片熱土上,除了紅樹林,還有很多又美麗又堅強的樹木。
這里的鳳凰樹開花時,像一團團燃放著的爆竹,映紅了城鎮。
這里的三角梅花期長,處處都有它被雨露濡潤的笑容。
這里的菠蘿蜜,用密密匝匝的葉子藏起累累碩果。濃郁的果香哪能藏得住呢?這果香分明是熱帶陽光的精心定制,要讓每一個路過的人為之沉醉。
有一種樹,它沒有絢麗的花朵,也沒有豐碩的果實。它憨厚地長在海岸邊。它得到雷州半島上的人們由衷的喜愛。它就是木麻黃。木麻黃綠得深沉,遠遠看還有些發灰。這種綠充滿力量,韌性十足。
在我們鎮上,人們把木麻黃叫作松樹。大家不是不知道它不是松樹。人們就是喜歡這樣叫它。它有像松針一樣的枝葉,也有像松樹一樣的品格。小時候寫作文,我們總喜歡寫它。語文老師說,怎么還是把木麻黃寫成松樹?孩子們眼神里掩飾不住沮喪,委屈得想哭。老師忽然不知說什么,過了一小會兒才用有點發澀的嗓音說,同學們,請你們跟著我,大聲地把木麻黃念出來。
木麻黃,木麻黃!我們的小嘴張得大大的,使勁兒呼喊木麻黃。木麻黃沒那么拗口,這個名字真的很響亮,很親切,很讓人自豪。
一棵棵在海邊種下的木麻黃,慢慢長高,長成了一片海邊防護林。木麻黃海防林,詮釋著孩子們看得見的堅韌不拔和自我犧牲。看到《海邊綠色長城》這樣的題目,不管它是詩、是畫,還是歌曲,孩子們都知道,這是在贊美海防林,贊美那些高大頑強的木麻黃。木麻黃海防林的身后,田野縱橫,炊煙裊裊,是我們的家園。
木麻黃在海邊松軟的沙土里長得好極了。它喜歡那里,把根扎得很深很深,扎得很寬很寬。臺風撕碎、吞噬了海邊的一些樹木,但無法刮倒連成一片的木麻黃。
木麻黃海防林阻攔著臺風。好像不是臺風在吼叫,而是木麻黃在呼嘯。
木麻黃還種在公路邊。它不怕烈日,不懼干旱。瀝青公路被曬得快要融化,路肩的沙子隔著拖鞋還燙腳,木麻黃依然披著一身毫無倦意的綠色。
小學校園里的幾棵木麻黃很高,孩子們仰著脖子才看得到樹梢。木麻黃樹干上的老皮粗糙、堅硬,還有些皴裂,好像是用力擰出來的。周圍撐起一些倔頭倔腦的樹根,孩子們在上面跳上跳下。
海霧散去,或者雨簾卷起,木麻黃垂下來的松針般枝葉上,掛滿水晶似的水珠。孩子們推不動樹干,便跳起來扯一下枝條。水珠落下,又像一陣雨。孩子們喊著“下雨啦”。
鎮里車站邊的那兩棵木麻黃最高,多少年都是那個樣子,長不動了,也不衰老。人們等車時,在那里喝兩口涼茶,在那里躲一下陣雨,在那里說一些離別的話。
離開了那木麻黃樹,就離開了家鄉。到了目的地,有時還發現行李的縫隙里扎進一兩根木麻黃的落葉。金色的,散發著香味的,像松針一樣的木麻黃落葉。
這兩棵木麻黃常常被風兜著,高高蕩起的枝葉發出弦樂般的聲響,細膩、清晰、溫暖。木麻黃居然還有這般的柔情。
后來,公路擴建了,鎮子也一天天變大、變高。逢年過節才回老家的人,更想在新的風景里尋找這兩棵木麻黃。
海那邊的木麻黃海防林,更厚了,更美了。它們貼著海岸線,彎彎曲曲,層層疊疊。每一陣海風里,都有木麻黃的聲調。
木麻黃循環往復地唱著雷州半島的四季民謠。
回家的人不禁脫口而出,叫一聲木麻黃。
《 人民日報 》( 2025年12月24日 2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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