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總理悄悄準備后路：美國軍援若靠不住，我們就自造槍炮

（注：此為下篇）

至此，我們觸及右翼猶太政治兩種路徑的核心分歧：在以民族國家為中心的現代政治秩序中，猶太人的真正歸屬究竟何在？盡管哈佐尼至少在公開言論中未直接譴責離散猶太人，但其政治思想的每個維度都暗示著他們身處錯誤之地——無論在地理空間還是精神層面，都與“真正的”民族家園相距甚遠。

他尤其否定以共同理念而非種族歸屬構建“信仰型國家”的理念——這恰恰是美國猶太人得以繁榮的根基。當美國政治人物J·D·萬斯宣稱美國并非理念產物，而是血脈維系的民族時，不過是呼應了哈佐尼的核心理論。

另一矛盾點源于哈佐尼的論斷：美國開國元勛們遵循托馬斯·杰斐遜政教分離學說實屬謬誤。呼應天主教整體主義者帕特里克·迪寧等人的后自由主義思想，哈佐尼認為自由主義個人主義——即每個人追求自身目標、決定自身真理——已導致傳統道德價值觀的衰敗，尤其體現在對等級制度與秩序的尊重上。因此國家必須強力干預，通過積極培育墮落民眾的宗教美德來扭轉局面。

正如他在《保守主義：再發現》中所言：“在美國及其他傳統基督教國家，基督教應成為公共生活的基礎，并在政府及其他機構中得到充分體現——只要多數民眾如此期望。同時應為猶太教及其他少數群體制定保障措施，確保其獨特傳統與生活方式不受阻礙。”

正是國家保守主義的這些特質，最令提克瓦智庫學者不安。該組織媒體部門“提克瓦思想”的首席幕僚、拉比梅爾·索洛維奇克于2018年在《評論》雜志發表題為《拯救美國民族主義免于民族主義者》的批判性書評，針對哈佐尼的《民族主義的美德》提出尖銳質疑。

近期，埃利奧特·艾布拉姆斯在接受凱爾曼采訪時也表達了對哈佐尼觀點的反感，稱國家保守主義“在猶太世界不存在，除非作為一種危險”。他進一步指出：“這種理論充斥著寬容的偽裝”，實則暗含“某種反猶主義——本質上是回歸寬容主義的舊路，暗示猶太人雖行善事卻非真正的美國人”。艾布拉姆斯尤其鄙夷“美國是基督教國家且政府應體現此特質”這一顯而易見的假設。

若將國家保守主義推向極致，其不僅威脅美國境內猶太人及其他少數族裔，更將動搖美國對猶太復國主義的支持根基。每當有奧倫·卡斯為維護“特殊關系”而扭曲立場時，總有塔克·卡爾森質疑為何歷屆美國政府都縱容以色列最具破壞性的沖動。

《馬賽克》雜志曾回應稱：“塔克·卡爾森對猶太人的癡迷反映出對美國的敵意。”鑒于猶太復國主義在哈佐尼政治愿景中的核心地位，早期的國家保守主義會議大多遵循共和黨關于美以關系的傳統路線并不令人意外。然而過去兩年間，主張外交政策克制的保守派人士與“美國優先”知識分子，日益質疑美國對其所謂“附庸國”的屈從關系。

這種日益加深的裂痕在華盛頓特區最近舉行的國家保守主義會議上暴露無遺。政治學家馬克斯·阿布拉姆斯與《美國保守派》雜志的柯特·米爾斯就近期伊朗與以色列的“戰爭”展開辯論時，米爾斯將美以關系描述為“或許是世界歷史上尾巴搖狗的典型案例”，并進一步質問：“這些戰爭為何成為我們的戰爭？以色列無休止的麻煩為何成了美國的負擔？……在國家保守主義陣營中，當澤連斯基提出此論時我們嗤之以鼻，面對內塔尼亞胡卻卑躬屈膝——這般偽善何來？我們為何要接受‘美國優先——以色列例外’的邏輯？”

正是在倡導美國與以色列利益脫鉤的背景下——而非僅僅因為美國國內對巴勒斯坦事業的支持日益高漲——我們才應當理解內塔尼亞胡近期聲明所言的“我們必須日益適應具有自給自足特征的經濟體系”。盡管這位以色列總理仍聲稱信奉自由市場，但他警告稱“我們可能面臨軍工產業被封鎖的局面”。他強調唯一出路是“發展本土軍工產業——不僅是研發，更要具備自主生產能力”，以此使國家擺脫美國政治的反復無常。對阿布拉姆斯這類新保守主義者而言，美以利益的正義共生是信仰準則，而提克瓦研究所必須防范的正是這種潛在裂痕。

就連哈佐尼似乎也對自身助長的危險暗流感到憂慮——簡言之，許多美國右翼人士已將他的民族國家主義思想奉為圭臬。他在華盛頓會議的開幕致辭中，大半篇幅都在警示國家保守主義陣營內部的裂痕。在他看來，這種裂痕源于某些保守派人士的轉變：“他們曾經認為猶太人與基督徒應當結盟拯救美國，如今卻認為……猶太人實為重大問題?！逼湔Z氣低沉，往年國家保守主義大會演講中洋溢的歡欣能量蕩然無存。

盡管承認有必要就基督教與猶太教關系及以色列角色展開對話與爭論，他同時提醒與會者必須竭力維護聯盟各派系的完整性?！斑@個聯盟足夠廣泛，足以贏得下屆、再下屆乃至更遠的選舉”，但若某些成員遭到驅逐或羞辱，聯盟將土崩瓦解。不過，他仍以安慰性言辭對聽眾表示：“從沒人說過要成為優秀的國家保守主義者就必須熱愛以色列，也從沒人說過要成為優秀的國家保守主義者就必須熱愛猶太人?！?/p>

至于提克瓦的“希望”愿景，其“國家保守主義”對立面之所以構成獨特威脅，恰因其意識形態更具連貫性：若以色列是猶太民族家園，猶太人就該定居于此，美國參與以色列戰爭毫無正當理由。而提克瓦的領導層深諳，猶太復國主義的物質現實始終依賴著離散猶太社群的忠實活動家——盡管這些活動家可能與“唯有在以色列地才能實現真正的猶太生活”這一意識形態主張存在分歧。這不過是該項目核心矛盾之一，即便獲得1040萬美元政府資助，也難以化解。

蘇珊娜·施奈德是歷史學家、作家，布魯克林社會研究所核心教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