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信建投女總監聯絡資金中介，私下吃返費逾540萬，一審獲刑十年半

紅星資本局12月23日消息，紅星資本局此前報道的中信建投（601066.SH；06066.HK）3名投行人員因受賄罪被判刑一事又有新進展。

據《財新》報道，中信建投投行部門前債券承銷部總監房蓓蓓因在路勁境內債發行及后續“出貨”過程中收取返費，被黑龍江齊齊哈爾市龍沙區法院一審認定構成受賄罪、涉案金額逾540萬元并判處有期徒刑10年6個月。

圖為房蓓蓓 圖據萍鄉經開區公眾號內中信建投證券與萍鄉經開區會談一文

與她一同被判的，還有紅星資本局此前報道（《中信建投3名投行人員因受賄罪被判刑，一審刑期均在10年以上》）的中信建投原投行業務管委會執行總經理、保薦代表人杜鵬飛。

2019年，港交所上市公司路勁（01098.HK）旗下北京路勁雋御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2016年發行的“16路勁01”期限為“3+2”，到2019年回售窗口時，發行人面臨15億元存量債券的回售壓力。

但依靠“借新還舊”，路勁仍拿到了新債發行批文。路勁委托中信建投作為獨家主承銷商，以余額包銷方式發行“19路勁01”。這意味著若市場認購不足，中信建投需自行購入剩余份額，確保發行成功，房蓓蓓時任中信建投債券承銷部總監，被指定為項目負責人。

然而銷售結果遠低于預期，最終雙方協商，中信建投免除了余額包銷義務，僅收取已銷售部分的承銷費約380萬元。為保住公開市場融資渠道，路勁轉向灰色操作——引入上海守樸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作為通道，以“代投代繳”方式，間接認購剩余11.5億元，制造出“足額認購”的表象。

債券上市后，面臨變現問題，房蓓蓓在其中扮演了關鍵角色，其幫助路勁聯絡資金中介，尋找接盤方，最終促成約7億元的交易。該資金中介在獲取逾千萬元利差后，將其中的約440萬元私下分給房蓓蓓。此外，房蓓蓓還自行撮合了另一筆超1億元的資金對接，從中再獲約100萬元返費，兩筆合計超過540萬元。

據財中社報道，為保住公開市場融資渠道，路勁引入上海守樸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作通道，制造“足額認購”的表象，這也正是監管部門后來明令禁止的“結構化發行”：發行人通過關聯方或通道間接認購自身債券，營造虛假的足額認購表象，維系市場信心，這一行為不僅擾亂市場秩序、扭曲定價并誤導其他投資者，也容易伴生利益輸送、設租尋租，留下諸多后遺癥。

2023年4月，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協會起草《私募證券投資基金運作指引》（征求意見稿）（以下簡稱《運作指引》）。其中提到，禁止參與債券結構化發行和從事通道化業務。《運作指引》提到，私募基金管理人及其股東、合伙人、實際控制人、員工不得參與結構化債券發行，不得直接或者變相收取債券發行人承銷服務、融資顧問、咨詢服務等各種形式的費用。據證券時報報道，一般而言，結構化發行是市場化融資渠道不通暢時使用的“特殊手段”。債券私募基金一般通過認購一部分企業發行的債券，再通過“加杠桿”的手段幫企業融到剩下的資金，這種行為不僅扭曲債券市場正常定價，更導致國有資產的流失。據財聯社不完全統計，2025年初到6月，已有8家公司因涉及結構化發行被監管機構處罰。

2024年，房蓓蓓在審計署審計后涉案被查；同年10月，她以“國家工作人員”身份被留置，2025年4月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

與此前紅星資本局報道杜鵬飛案一樣，對于“國家工作人員”身份，公訴機關指出，中信建投屬于國有控股金融機構，房蓓蓓作為債券發行負責人，其行為涉及國有資產風險管理，屬于“執行公務”，法院亦認為，根據中信建投職級管理辦法，D級以上崗位聘任需經經營決策會議審批，符合形式要件。

中信建投證券線下營業廳 資料圖 圖據視覺中國

房蓓蓓及其辯護律師表示，她是通過市場化招聘入職的一線業務人員，并非黨員，無行政級別，也未經黨委任命，其主要職責是債券承攬與前期盡調，不承擔國有資產監督管理職能。涉案返費發生在債券上市后的二級市場環節，此時公司已不承擔包銷責任，她的牽線行為屬于個人資源介紹，不構成利用職務便利。房蓓蓓已就一審判決提起上訴。

延伸閱讀

行長挪用278名儲戶超2億 一儲戶訴銀行索回3755萬敗訴

11月26日，距李水明起訴懷化農商行舞水路支行還款上千萬本金的民事糾紛案二審開庭，已過去一年時間。

2007年，在懷化做房地產生意的李水明認識了禹子英，后者當時正以銀行負責人身份，在懷化各大批發市場攬儲。2016年4月21日，禹子英主動到公安局投案，將一起涉278名儲戶、長達數十年的重大金融案件捅出水面。

十幾年間，禹子英及銀行柜員掌握客戶賬戶密碼，肆意在客戶間拆借資金，甚至專門設立了柜臺從事資金代辦和拆借業務。經法院認定，截至案發，禹子英共挪用278名客戶共2.2億元未退還。在278名儲戶中，李水明被挪用的資金最高，達3755萬元。

2021年3月，李水明被批捕，警方認為，其與禹子英有挪用資金的共同故意，涉嫌挪用資金罪，將案件移送檢方審查起訴。檢察院經審理后認為：其犯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不符合起訴條件。同時，檢察院解除對李水明的取保候審措施。李水明還簽署了一份放棄向銀行主張任何債權的《承諾函》。

李水明起訴銀行還款，一審法院判決駁回其訴訟請求。目前，二審已在湖南省高院開庭。

支行長干起“資金中介”

悄悄劃走儲戶存款

禹子英如何繞過儲戶，操控一個上億的資金網，貫穿銀行的前中后臺？

禹子英最初的身份，是舞水路分社的副主任。資料顯示，2001年4月，懷化市鶴城區農村信用合作聯社舞水路分社成立，后變更為懷化農商銀行舞水路支行。2010年9月，禹子英接任成為支行的一把手。

禹子英干起“資金中介”，始于銀行攬儲需要。據判決文書，為競爭攬取懷化市鶴城區幾大市場客戶的儲蓄存款，2003年起，舞水路支行開設了一項方便儲戶的“代辦業務”，即由銀行派專人上門幫儲戶收款，代存進賬戶、代儲戶取款、轉款等。

一知情人士透露，銀行攬取的儲戶主要集中在懷化市商貿城的副食、瓜子等多個批發市場，代辦業務免除了商戶日常奔波銀行的麻煩。作為銀行主要負責人的禹子英，也在推廣該業務中為廣大商戶熟識。李水明作為房地產商，也在這時候結識了禹子英，并將上千萬資金以代辦業務存入舞水路支行。

通過代辦業務，銀行掌握了儲戶的賬戶密碼，又推出一項名為“銀行內部調劑”的新業務——在儲戶之間進行資金拆借(即由工作人員以銀行內部資金調劑的名義，將該支行的客戶存款轉借給需要資金的人)，具體工作由禹子英負責。

由于資金調劑方便高效，能解決客戶資金短缺困難，儲戶還能拿到1分至1.5分不等的月利率，這項資金拆借新業務發展很快。多名儲戶回憶，禹子英是個“熟悉業務，勤樸實在”的行長，“收款借款都很講信譽。”

后來，銀行工作人員便開始悄悄劃走儲戶存款，直到儲戶發現詢問時才被告知。有儲戶回憶，他們一開始表示質疑并反對，但以禹子英為主的銀行人員解釋此舉為銀行的正當行為，是“資金內部調劑”。為打消商戶顧慮，禹子英代表銀行向商戶出具借條，有些加蓋了銀行公章。“當時為什么這么多儲戶相信禹子英，把錢給她或借她的錢，就是有銀行的信用背書，認她的行長身份。”

隨著資金拆借業務的發展，找禹子英幫忙的人越來越多。據法院查明，后來，不是舞水路支行的儲戶也找她幫忙進行資金調劑。

為此，舞水路支行專門設立了3號柜臺，從事代辦及資金調劑業務。柜員由員工輪流擔任，支行的員工福利也成為各分社中最好的。庭審時，禹子英自述稱，拆借儲戶資金調劑是為提高單位效益，此前員工每月只能拿到兩百元的生活費，“這么做之后，柜員每年能拿到16萬元-17萬元收入，管理人員每年能拿到20萬元的收入，聘請的收款員每年能拿到7萬元-8萬元的收入。”

在案材料顯示，2012年12月，舞水路支行曾召開會議，會議記錄顯示，僅保衛部楊某某從安全角度考慮，認為不能再上門收款，而其他與會人員從業務角度出發，認為不上門收款，存款就會下降近1億元。在建議加強安全措施后，該業務在支行繼續開展。

278名儲戶的2.2億元資金被挪用

支行長及兩名信貸員被判刑

隨著呆賬、壞賬的出現，舞水路支行的資金調劑業務出現巨大虧損。2015年底至2016年初，眾商戶因年底需要大量流動資金，要求提回被劃走的存款，“但銀行總以各種理由拖延、搪塞。”一儲戶回憶。法院查明，到2016年，禹子英只要發現客戶賬戶有錢，不論客戶是否同意，就擅自辦理取款手續轉賬給其他客戶，甚至不再出具借條。

資金調劑業務持續了十幾年，終于在2016年4月21日這一天破滅。當天，懷化農商行以受害人身份向當地公安部門報案，稱行長禹子英攜款2000萬元潛逃。278名儲戶2.2億元資金被轉走流失的事實也浮出水面：這2億多存款中，有單筆存款上千萬元的，也有村民征地補償款二十余萬元，大多數是上述從事各類批發的商戶，在幾十萬元到幾百萬元不等。

上述業內人士分析，部分儲戶并不天真，禹子英與儲戶之間的操作方式，實際上是借銀行信用為儲戶出資保障安全，如果一切順利，儲戶能得到高息回報；如果龐氏游戲垮臺，出現擠兌，風險則由銀行承擔，“這種行為本質上是劫持了銀行的信用。”

2018年9月，鶴城區人民法院就禹子英等人挪用資金、違法發放貸款罪刑事案件作出（2017）湘1202刑初275號刑事判決：禹子英犯挪用資金罪，判處九年，犯違法發放貸款罪，判處三年六個月，合并執行十一年。此外，責令禹子英將挪用的2.2億元資金退賠給舞水路支行。

與禹子英案一同宣判的還有該行兩名信貸員，因犯違法發放貸款罪，均被判處10個月，緩刑1年。該判決已生效。

儲戶涉嫌合謀“資金調劑”曾被警方批捕

檢察院認為：證據不足，不符合起訴條件

為了要回自己的存款，案發后，包括李水明在內，被挪用資金儲戶陸續將舞水路支行訴上法庭。紅星新聞獲悉，截至2025年11月，部分儲戶的本金均已判賠并執行，在類案判決書中，法院認定禹子英的行為屬職務行為。

生效判決顯示，彭某某、周某某、盛某某均系禹子英開展資金拆借業務的出資方，法院認為農商行舞水支行在工作人員、營業場所管理以及存取款業務操作流程等方面均存在嚴重過錯，判決懷化農商行有義務支付三人存款本金10萬元至60萬元不等，其中兩案同時判決支付利息。另，在尹某某一案中，湖南省高院裁定，禹子英的借款行為屬于職務行為，尹某某與懷化農商行已形成事實上的儲蓄存款合同關系。

據司法鑒定中心計算，李水明與禹子英的資金往來分為兩部分：2007年至2012年底，他使用禹子英提供的銀行資金；2013年至案發，禹子英拆借使用他的存款，共計挪用5700萬元，扣除后尚有3755萬元未退還(不包括利息)，在所有債權人中金額最高。

2020年6月，一審法院判令舞水路支行返還李水明5000余萬元。后雙方上訴，2021年3月湖南省高院裁定發回重審。

也是2021年3月，懷化市公安局鶴城分局將李水明刑事拘留，后批準逮捕。警方認為，李水明與禹子英有挪用資金的共同故意，涉嫌挪用資金罪，將案件移送檢方審查起訴。

由于卷進刑案，李水明起訴舞水路支行的民事訴訟就此被擱置。9個月后，懷化中院以李水明被刑事立案偵查，案件不屬于經濟糾紛為由，駁回了李水明要求舞水路支行還款的起訴。

圖為承諾函

被捕后，李水明被羈押了近10個月。2022年1月，他被取保候審。李水明回憶，2022年5月7日，他在鶴城區人民檢察院一辦公室內，在預先打印好的《承諾函》上簽字，承諾自己和禹子英之間是個人借款，與舞水路支行無關，并承諾放棄通過訴訟等形式向舞水路支行主張法律責任等。

2022年5月7日，檢方出具不起訴決定書

據在案判決材料，同日，檢方出具了一份《不起訴決定書》，稱經檢察院審查并退回補充偵查，檢察院仍認為：警方認定的李水明與禹子英在“調劑資金”業務的開展過程中有共謀、指使、策劃行為等犯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不符合起訴條件。同時，檢察院解除對李水明的取保候審措施。第二天，檢方將上述《承諾函》轉交懷化農商行。

一審法院裁定：

出具《承諾函》的行為已經發生法律效力

針對承諾函一事，紅星新聞多次致電當時對接該案的鶴城區檢察院檢察官公開電話，截至發稿未獲回復。

26日，紅星新聞記者就李水明簽署承諾函一事咨詢鶴城區人民檢察院，該院辦公室工作人員稱，經與領導匯報反映后，查詢到當時辦理李水明一案，檢方未存在違法情況，簽署的流程是合法合規的。

2023年6月，李水明再次向法院起訴，要求舞水路支行歸還本金3755萬元。舞水路支行辯稱，李水明不構成“善意相對方”，其知曉禹子英未經授權，私自開展資金調劑業務，但為獲取巨額利益向禹子英個人提供借款，雙方之間的資金往來應當認定為個人借款合同關系，與支行無關，“且李水明已明確聲明放棄對舞水路支行主張權利。”

質證階段，舞水路支行稱，資金調劑業務是禹子英的個人越權行為，與銀行無關。

一審判決李水明敗訴

2024年8月，一審懷化中院裁定，雙方均認可禹子英挪用資金案中判賠的2.2億元，包含其挪用李水明未退還的3755萬元。“李水明系禹子英進行資金調劑業務的出資方、被挪用資金的客戶。”

一審庭辯的焦點，還在于李水明取保期間簽署的《承諾函》效力問題。懷化中院認為，李水明作為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其在《承諾函》中已明確表明不會就案涉爭議事項向懷化農商行、舞水路支行主張任何類型的法律責任，即便李水明在出具《承諾函》時存在重大誤解，其也并未在法律規定時間內行使撤銷權。“故在李水明已確認《承諾函》中簽名的真實性，且內容亦不違反法律、法規的強制性規定的情況下，李水明出具《承諾函》的行為已經發生法律效力。”

最終，懷化中院裁定，李水明起訴請求舞水路支行支付案涉款項的訴訟請求不能成立，不予支持。

李水明告訴記者，他對一審結果不服后上訴，二審已于2024年11月在湖南省高院開庭。11月26日，紅星新聞致電湖南省高院，工作人員稱李水明一案目前還在審理當中，法院不方便對外透露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