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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韻聲光:一個可以聽、可以看的朗讀視頻欄目,重構文字的生命力。
“大石壩,無疑是我們鄉愁的重要部分。”
“它們和凝固了的空氣做了永遠不能說話的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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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壩的鄉愁
作者/大窗 朗讀/樹樹
我的老家在合川淶灘古鎮旁,我家后門不遠處有一塊大石壩。人們就用這三個字給它命了名。眼前就是一整塊寬闊干凈的石頭,總體呈橢圓形,由東北方略向西南方向傾斜,別的村少有這么好的天然的曬壩,我們常常很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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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壩能夠曬近二十家人的糧食。稻谷,苞谷,高粱,油菜,有的人家也曬紅苕干。農閑時,曬很多柴草,有好幾家甚至把苞谷稈和稻草麥草成垛地堆在石壩上。大石壩西邊有我們家的菜地。兩塊較大的土地中間有寬而深的溝,溝底是狹長的石頭。母親一生大多數時間都勞作在菜地里。常常種苞谷,紅苕,白菜,蔥蒜,有一年母親嘗試種了花生,收成都不錯。土地靠近大石壩一邊種南瓜和絲瓜,稀疏的藤葉間,扁圓的青黃的南瓜隱隱可見,讓人歡喜不已。大石壩,無疑是我們鄉愁的重要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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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為看守糧食搭建的草棚還在。那些年,暑假期間常常幫二姐夫看守堆好的苞谷和稻谷,在草棚里和長腳蚊斗爭,和瞌睡蟲抗衡。近三十年了吧,日曬雨淋,蓋在上面的稻草和麥秸凝成一板,竹木架也脆斷塌陷了不少,但依然挺立在那里,如同歲月的雕塑一般,安守著故鄉深邃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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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壩上用鏨子手錘打出一條條淺淺的痕跡,是一家和另一家的界線,豐收時節,遠看近看是一塊塊不同形狀和顏色的糧食。有時有人家忙不過來或外出,大家彼此幫忙照看和搶收,平素里大多能和睦相處。但也有因為曬過一寸兩寸界線吵鬧不休的。連帶說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慢慢的矛盾就深沉起來。在物質貧乏的時代,寸步不讓一鋤土,針鋒相對每句話。鄰里之間口舌交鋒就會愈加猛烈,雞毛蒜皮的小事可能演繹成深仇大恨。好在,下一輩人,再下一輩人從來都沒有參與到老人們的恩怨中。如今這群人大多遠離故鄉,在遙遠的南方北方拼搏立足,或在城市里堅韌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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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在大石壩中間開鑿了一條深約三寸寬約兩寸的排水溝,順著石壩的傾斜蜿蜒而下。我常常認真疏浚堵在其中的樹葉和泥沙,像在經營一項龐大的水利工程。下大雨的時候看著浩蕩流水,十分興奮地跟著奔跑。有時還用竹木片當作船,在狹窄湍急的流水中疾馳,禁不住生出“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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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壩的東北一線,從羊灣到后灣綿延的懸崖下原是一層層陡峭的斜坡,被鄉親們開辟成一梯梯條形的莊稼地,和對面的塔子嶺,任家院子背后的山堡之間,構成一處巨大的籮筐一樣的地形。這里和渠河邊下淶灘西面的丘陵之間,有一灣水田,一直蜿蜒到上淶灘古街下的長巖洞下,仿佛一條長龍,人們就稱呼叫大灣龍田,龍首那塊田最大,離渠河最近,半張著嘴,漲水時節,似乎可以吞吐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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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后灣往前走,路過獅子嶺,以前高聳險峻的山嶺變成了斜坡,隨意就可以被我們徒步征服,我知道,還有一些滄海變成了桑田,布滿了雜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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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夏秋高溫多雨季節,我們喜歡相約到大石壩邊上去看渠河漲水,水漲得越大,往往越是歡樂,完全忽略了下淶灘臨河人家,以及同學李大平劉定云們的驚慌和苦痛。每當看見暴漲的水漸漸退去,我們會帶著遺憾往回走。要知道,能夠親眼看見一條小河陡然變成一條洶涌澎湃的大江,那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在那些枯燥的歲月,能刺激人的事情真的不多,難怪,我們胸中樸素的歡樂會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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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谷雨前回了趟老家,站在石壩上,仿佛覺得石壩縮小了數倍。有的地方表面上有一層石皮翹起,看上去粗糙極了;有的地方長了青苔,色彩由淺漸深,像是歲月留下的淤痕。八十歲的莫六叔正好扛著鋤頭路過,莫二哥在苞谷地里除草,幾株滴水觀音在石壩邊的泥土里搖曳,附近的橘柑花開正香。一瞬間覺得故鄉在蒼老中蘊含著生機。
我們說起以前曬壩的繁忙,說起許許多多與大石壩有關的故事,那一切好像都是不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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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修建于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的新屋離大石壩很近,而今新屋已成老屋。獨守多年的二哥已于幾年前病逝,屋檐下一捆捆苞谷稈整齊排列著,好多年了。也許,永遠不會有人用它們燃燒出炊煙的模樣。屋頂鐵鍋狀的信號接收器銹跡斑斑,黑白電視機天線兀然立著,屋中間的矮木凳上積滿厚厚的灰塵。它們和凝固了的空氣做了永遠不能說話的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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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一家二十多年前就離開了老家,他們以前的廚房和豬圈屋的門鎖早已掉落,門口外為防雨水的薄膜委身于地,破成幾塊。房屋旁邊那棵巨大的香樟樹需兩人才能合圍,遙想幼年植樹,少年在枝丫上讀書,青年外出求學謀生的情景,每回故鄉,與香樟見面都覺得又將闊別。大樹旁原來有一篷竹林,從大石壩的角度拍攝過來,竹尖上曾經停留過一輪孤月。是前年初冬所見吧,吟過一首《歸鄉記:月光是清冷的》——
整個鄉村陷入到縹緲之中
田野下沉,白日所見黃色稻樁和
土生土長的小菜,此時都沒入夜色
遠方無嘈雜之音,寂靜博大無邊
好多空房子長出雜草,斷墻舉手向天空投降
親人遠走他鄉,或獨守自己的墓地
我以星星的孤獨,感受月光的清冷
仿佛聽見一只鳥失眠,它試著扇動翅膀
說:一切都近似虛幻之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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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隨意拍攝年近九十的老父親站在百年老屋門口,我的老家,越來越老.……有鄉村經歷的人每回故鄉,大概會有共同感嘆吧。況且,我的身形越來越胖,鬢發斑白,沒有一個兒童來問。村子里大多是比我年長的長輩,且越來越少。老屋當是清末所建,屋脊梁木粗大,門檻長而高,斑駁的老墻壁上有兩個燕窩,燕子年年春來秋去,如同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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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記憶紛至沓來,我剛剛建好老家微信群,他們一窩蜂擁塞進來,文字,圖片,語音聊天,熱鬧非凡。他們終于找回了失散多年的朋友,和童年記憶,以及久違了的故鄉。他們興奮不已,在一個虛擬空間里,獲得了實實在在的歡樂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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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多年來,每次回家,我都會悄悄去大石壩,散步,拍照,冥想,仿佛尋找一個精神的托身之處,用一個獨立空間證明存在,借此也要把城市的日子過得緩慢而簡單。如同所有安靜的人,我喜歡宅居一隅,不學虛榮者,用聚眾和聚光,來炫耀自己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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