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是我們去云南支邊的第一年。
那年的夏秋之際,在一位退役老班長帶領下,連隊十幾個男知青組成了一個青年突擊隊,在遠離住地幾十里的西山安營扎寨,為連隊新開辟一個生產作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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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網絡
山區的條件艱苦,缺水沒電,信息閉塞,交通不便,一切都要靠自己的雙手建設。白天我們頭頂烈日,割草蓋房開荒植樹修理地球,同猖獗的蚊蟲螞蟥作斗爭,還要防備隨時從草叢中竄出的毒蛇。
夜晚四周一遍寂靜,我們無聊地躺在窩棚里,透過茅草縫隙看天上的星星眨眼,聽四周的小蟲哼著不知名的歌,唯一的一臺半導體收音機斷斷續續發出聲音,給夜晚帶來了一絲生氣。就著黑夜,大家相互講一些聽來的葷段子打發時光,排解青春期的燥動。
我住的窩棚靠在最里邊,鋪上棉絮草席,一張破舊的塑料布將外面的雜草隔開,再支起竹桿掛好蚊帳,自己每天晚上可以鉆進蚊帳不受干擾好好休息。
誰知才過了幾天,半夜大家就會被屋頂上老鼠的慘叫聲驚醒卻不知道為什么,那天我才發現窩棚上方橫梁的竹子上竟然盤著一條腕口粗的大蛇,也許是中午氣候炎熱,它正懶洋洋地躲在陰涼處休息,每晚窩棚頂上老鼠發出的慘叫聲肯定是這家伙的杰作。我也顧不上害怕了,拿出一把長刀飛快地向梁上的蛇砍去,大蛇負痛跌下來后飛快竄入路邊野草叢,望著蛇曾經好幾天盤著的房梁,心里是好一陣害怕。算了,我連忙搬了床鋪。
我們駐扎在這里的水源也成問題,用水全靠山腳下那條小河溝,山路陡峭,順著那條小路挑水上山更是考驗人,必須要咬緊牙關堅持到山頂,因半路根本找不到歇腳的地方。后來我們挖了一條彎彎曲曲的水溝將水引上山,暫時解決用水難問題。
那幾天持續大雨,洪水沖垮了上游少數民族的豬圈牛棚茅廁,糞便污物直沖到我們挖的水溝里,我們卻毫不知情,照例在昏濁的水溝里洗臉刷牙、燒水做飯,直到第二天才發現,引得大家腸胃好一陣翻騰。
一天勞作下來,沒有文娛活動,大家百般無聊,會變著各種花樣打發時光,如相互賭能做多少個俯臥撐,從山上跑到山腳誰是第一,也有人賭我在規定的時間內能否吃一斤半干飯,(我橫下一條心賭贏了)。
那天晚上,幾個知青就在窩棚里吹牛說誰的膽子大,說著說著就變成打賭,誰敢深更半夜去山頂那個破舊的土地廟,將墻邊那個擦屁股的紙煙盒回來,賭金三十元錢,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知青小李壯著膽子連夜上到山頂將這筆賭注贏了回來,他這種不顧生命安全的行為自然受到嚴厲批評。
慢慢地,這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枯燥的日子知青們開始感覺不習慣了,小伙子們整日是精力旺盛,但仿佛又在壓抑著什么,有人常望著遠方的家鄉發呆,有的暗地里不知給誰寫著書信,有的干脆借故請假下山,有經驗的老職工說,這是青春的躁動期。
一年一度的八月十五要到了,大家提前得知今年中秋節連隊領導要上山來慰問,有些女知青也要上來看望大家,男知青們聽后心里不免有一些小激動,這幾天干活大家都格外有勁,每天出工前也注意將邋遢的草棚整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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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那天,運給養的馬車一直沒有上來,前兩天的大雨導致芒市河水暴漲,遮放壩不少道路被淹沒,沖毀了便道,山上無法和連隊取得聯絡,中午我們將僅剩的大米煮了一鍋稀飯,就著幾個蘸了鹽的干辣椒下飯,然后便徹底斷炊了,派知青小羅下山反映情況,他下山后卻一直沒消息。
黑夜漸漸降臨,皎潔的月亮慢慢升起來,像一個銀盤鑲嵌在半空,給四周沉寂的山谷憑添一份靜謐之美,這在我們之前生活的大城市里是很難見到的。但是山上的人卻似乎沒有這個情趣欣賞,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了,大家都聚集在路邊,遠遠地遙望著山下那條無任何動靜的機耕道望眼欲穿。
不知等了多久,山腳下終于透出微弱的馬燈亮光,隱隱約約傳來小羅的呼喊聲,原來因河道漲水公路塌方,馬車將給養送到前邊路口后也走不通了,想到山上的戰友們要餓肚子,剩下的路都是小羅不知休息了多少次,咬緊牙關才將食物擔回來的。
而盼望著一起上山來的女知青呢?為了安全自然也不來了,這讓我們這些男知青心里好一陣失落。大家七手八腳將東西弄上山,升火做飯后再到空壩處擺上桌子,盡管晚餐非常簡單,但我們也要過中秋節。
月光最能勾起人們內心深處的情感,我們這些遠離家鄉的游子,幾杯米酒下肚,那種濃濃的思念之情竟一下涌上心頭,大家話匣子打開,談父母,談家鄉,談理想,談我們將面對的人生之路...…
不知不覺中,大家竟都有了一些醉意,一個知青此時不知想起了什么,一邊喝著悶酒一邊彈起了吉他,哼著那首悲傷的歌,大家慢慢的也跟著哼唱起來,從小聲哼直到大聲地唱。
現場氣氛有點壓抑,小羅見狀忙說:“忘了一件事,連上那幾個女知青說你們在山上辛苦,她們還是要抽時間上來幫大家洗衣服,還排練了一些節目呢!”聽了小羅的話,大家的情緒頓時高漲起來。
談論著即將上山來幫我們洗衣服的女知青,不由想起我們曾就讀的初中,每周僅有一節的生理衛生知識課,老師不好講不愿講,男女同學分別在下面竊竊私語,課堂上常陷入尷尬的境地,為此,該課經常被其他課程占用。
當時這批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從學校來到邊疆踏入社會,受班上劃分男女界線的影響,對于身邊的女性,大家還是感到朦朦朧朧,既神密又好奇,那種情竇初開,既想接觸又有點難為情的感覺,無時無刻在體內萌動,刺激著大家的神經。
回想起我上初中時曾暗戀班上一個女同學,但根本不敢向她表白,在那個時代,早戀被學校家庭社會視為洪水猛獸,全民共誅,你休想越雷池半步,當然最終這段單相思無疾而終。青春期身體的變化、煩惱無時無刻地困繞著大家,這下我們又似乎感受到了來自異性的溫暖,氣氛慢慢活躍起來。
但是趁著酒勁,有人卻表達這樣一種想法,認為我們這些男子漢,應做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要有骨氣,不應該兒女情長,對身邊的女知青更不應理睬。到云南支邊時家里父母是怎樣叮囑我們的?不能早戀,不能和異性接觸,一旦在邊疆成家便回不了成都。不是有句俗話叫什么女人是毒蛇,婚姻是墳墓嗎?
大家開始七嘴八舌,爭論異常激烈,最后在酒精的麻痹下,不知是誰提議,西山青年突擊隊的全部成都知青(有被迫的),在中秋節晚上面對明月,借著酒勁,端起酒碗發了一個莫名奇妙的“三不”誓言:我們堅決不同連隊女知青往來,不談戀愛,不耍朋友,維護咱們男子漢的尊嚴!
知青們個個群情激昂,這一刻仿佛都變成了小說中堅強的保爾.柯察金和伏尼契筆下的牛虻,覺得自己內心特別的剛強,特別的偉大和自豪。大家同時約定,這件事屬于咱男子漢的秘密,一定不能泄露...…
在那個月圓的晚上,我們都醉了。
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墻,十幾個男知青中秋節在山上發誓“三不”的消息幾天后便傳到了幾十里外的連隊,人們都對我們的舉動嗤之以鼻,感到幼稚可笑不可思議,我們酒醒后也感到有點奇怪,當時怎么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呢?但是違心的誓言,猶如抽刀斷水,讓個別男知青更萌生了想同異性交往的強烈愿望。
很快,從熟悉到地下,再到半公開,隊上知青中開始出現了情侶,男女間談起了朋友。事實證明,青春的火焰誰也擋不住,所謂的中秋誓言只是一場酒后鬧劇。
但最終哪個是泄密者呢?事隔數十年,男知青們還想打聽,女知青們則反問:你們誰又是“三不”誓言的提議者?大家都哈哈大笑。
是啊,年輕時誰沒做過幾件荒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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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去了這么多年,當年在云南支邊的情景我還記憶猶新,每當回憶起那段苦澀的青春時光,我就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那個年代。
作者簡介:漆老師(鳳尾竹林),四川省成都市人,于上世紀一九七一年三月到云南遮放農場支邊,后仼農場子弟校教師,一九七九年四月返城。
編輯:草根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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