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不懈,遇見更好的自己。”早晨八點,燕子在微信朋友圈曬出醫院“打卡照”,作為一名陪診師,她一天的工作開始了。
職業陪診師是指陪診師陪伴患者就醫、問診,提供診療指導、代為排隊、領取藥物、進行陪伴交流,以及安排交通和就餐等相關服務的一種新興職業形式。不少靈活就業者都加入了陪診的行列。雖然隨著老齡化加劇,更多老人有陪診需求,但目前在市場上關于陪診的門檻、規范等并不十分明確,陪診師的收入也大相徑庭,背后還有不少風險。
興起的陪診師
隨著老齡化加劇,慢性病發病率攀升,醫院服務系統智慧化,老年人的就醫難度在上升;醫療資源分布不均,異地就醫增多,陪診服務的關注度提升。
根據民政部、全國老齡辦發布《2024年度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公報》,截至2024年年末,全國60周歲及以上老年人口3.10億人,占總人口的22.0%。
中國陪診行業發展論壇創會人、陪診師教材主編賈旭亮告訴第一財經記者,中國陪診行業分為五個階段,第一階段(2000年后)為萌芽期,國內開始出現零散的個體陪診者與小型機構,但行業內涵與定義不明確;第二階段(2006年后)為探索期,北京、上海等城市率先開創陪診服務,但收費標準仍待完善;第三階段(2015年后)為拓展期,一批海外醫療服務機構興起,轉向陪同患者赴海外就醫;第四階段(2019年后)為普及期,疫情后提升了社會對就醫需求的關注;第五階段(2023年至今)迎來爆發與規范并行的“元年”,市場付費意愿增強。
賈旭亮團隊調研數據顯示,全國陪診機構從2015年的30余家增至2022年的150余家,2024年躍升至400余家,目前注冊的陪診相關機構數量1400多家。
麥向健康、麥向陪診創始人李濤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陪診服務已成為人口結構驅動下的剛性需求,如何利用新媒體的巨大流量優勢,將“陪診助老”服務理念傳播出去,也是他們正在探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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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做、如何做陪診師?
兩年前,燕子告別了自己13年的攝影師生涯,成為一名全職陪診師。燕子并沒有掛靠任何陪診平臺或者機構,她的客人有老年患者,也有寶媽。每次陪診前,燕子要掌握患者的需求,在陪診的過程中,幫助患者記下醫生的醫囑,協助他們繳費、取藥等。就診后,要交代他們注意事項。
相比燕子,郭曉粉入行更早,她是平安健康保險公司旗下員工。大約在2015至2016年,平安健康保險公司開始探索陪診服務領域。郭曉粉在2018年加入公司后,陪診成為她工作部分內容之一。在陪診方面,她每天能夠給2~3位客戶提供陪診服務。她認為陪診過程中,核心要做好“6陪”,即陪同取號、就診、繳費、檢查、取藥、治療,確保就醫環節順暢不遺漏。
張霞是一個90后寶媽,多年前,她在一家金融機構工作,生寶寶后,她開始在家照顧孩子與老人。“我是普通家庭,所以還是想找份工作,但后來發現很難在工作和顧家之間平衡,于是我就開始看靈活的職業,之后在網上發現了陪診師這個職業,進入圈子后,我從今年上半年開始做陪診師,也能通過線上接到一些單子,給家里多一份收入。”張霞告訴第一財經記者,作為陪診師除了要熟悉各大醫院的特色、摸清楚掛號、化驗等所在位置,還要為客戶背包、簡單聊天、注意客人的情緒、及時聯系醫護人員等。
“有些人需要陪診是因為腿腳不便,而有些則是需要我們進行資源配置。比如一些特需、專家號掛不到,我們就凌晨4~5點去醫院排加號,或者了解這個知名醫生會不會到其他分院坐診,曲線掛號。”張霞透露。
來自山西的27歲陪診師李星每個工作日清晨6點,就要離開廊坊的家,驅車1個多小時趕往50公里外的北京,他的目的地大多是協和、301等北京市的各種熱門醫院。他原本從事辦公家具銷售,2019年入行時,家具銷售行業凈利潤有15%。后來低價競爭之下,凈利潤一度僅剩5%。一次偶然的飯局,李星聽說陪診師需求旺盛,也讓李星動了心,最終成為全職陪診師。
北京協和醫院是李星陪診的“主戰場”之一,李星在這里的陪診客戶70%到80%都來自外地,在醫院的走廊、自助掛號機前、檢查室門外,他為不熟悉醫院流程的患者——尤其是老人、異地就醫者——提供陪伴、引導、代辦手續,有時是情緒支持的服務。李星每次會早半小時到1小時提前來醫院打前站,幫客戶取號、異地醫保的要在窗口排隊關聯國家醫保平臺。在協和醫院,一個CT檢查有可能排5天,對于外地患者而言意味著高昂的時間和經濟成本,因此李星還經常要執行“代問診”業務。
陪診師還要具備系統規劃時間、高情商溝通和足夠的耐心。李星曾在中日友好醫院服務過一位客戶,其一只眼睛已失明,驗尿時無法獨立進行,需要有人攙扶,由于其遲遲沒有尿意,李星在狹小的衛生間里足足撐了他3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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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入十萬?獲客是關鍵
在一些社交平臺上,有些博主們宣稱陪診師月收入可達10萬元。陪診師的收入是否如傳說中如此可觀?
記者梳理發現,不同的陪診師收費不一樣,有北京的陪診師公開給出的價格是50/小時,半天220元。在廣州有的陪診師半天(4小時)收費150元,全天(8小時)收費280元,也有半天200元,全天380元。
“陪診師并非高收入行業,陪診師一天可以服務兩到三位患者。我也很好奇那些所謂月收入3萬~10萬元的是怎么做到的。像我一個月收入1萬多元。”燕子說。
“陪診師個人月收入能做到10萬元的,應該還是極少數,他們的收入來源,應該不僅有陪診服務,更多的可能有高價專家號、綠色通道資源。”李濤認為。
在張霞看來,每月能賺到1萬元的陪診師并不多。“我們普通陪診師沒有這么多單子,如果是平臺給單子,那么中間要抽成10%~50%,有時一單到手可能就100多元。如果是自己找客戶,那就需要自己有很強的獲客能力,比如自媒體,可是并非每個人都懂得運營自媒體,且自媒體也需要投流才能獲得粉絲和關注,這些都是成本,我作為普通人是很難的。當然,還有一類是原本就掌握客源的,比如一些保險業務員手中有一些高端客戶,當他們需要VIP掛號和病房服務時,陪診師就能獲得高額收入,這樣的陪診師可以月入過萬元。”張霞對第一財經記者透露,自己月收入就1000~3000元。
入行頭2個月,李星收入僅300元,最近2個月累計收入1萬元。李星表示,保險公司或企業偶爾會有批量“廉價單”外包,但需要中間人引薦。普通人入行,最大的客戶來源是自媒體,但大多數陪診師并不會運營自媒體。
在社媒上,常能看到兩類陪診師,一是入駐了陪診平臺的陪診師,平臺抽成在15%~50%;二是自己單干的,但要通過運營吸引用戶信任,如何獲客是關鍵。小紅書上大部分陪診師粉絲數較少,僅幾十到過百。
小紅書博主“豆茄爸媽在北京”目前粉絲6000多,11月,”豆茄媽媽”做陪診師的收入是6165元,她表示,在三年多的陪診生涯里,這一收入是較高水平。11月她工作20天,共接36單,在運營自媒體賬號前,月收入僅2000~3000元。據“豆茄爸媽在北京”對這個行業的了解,陪診師月收入上限大概在1.1萬元,即一天接2單、每單掙250元、工作22天。不過,陪診師也會有一些轉單、收徒的額外收入,上限可能會更高。陪診師月收入在8000元以上是卓越,6000~8000元是優秀、4000~6000元是良好,再往下是達標和入門級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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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業風險,魚龍混雜
第一財經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陪診師面臨著諸多困境。一方面,大量就診需求來自于外地,但陪診、代問診涉及掛號、就醫,這很容易觸碰到就醫秩序的灰色地帶。另一方面,陪診這一生意很難公司化運營。患者一旦與某位陪診師建立信任,就希望后續復診、取報告都由同一個人跟進,這制約了行業規模化發展。
資質也是一大問題。“有資質”指的是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社會保障能力建設中心(下稱“能建中心”)主辦開展的醫療陪診顧問培訓項目。有些參與培訓并考核通過的陪診師,在發帖時會以“資格證”“準入證”“職業認證”來簡稱,但這些說法并不正確。這種技能培訓類證書,并非人社部層面的全國統一職業資格統考。據能建中心公示內容,參加培訓并考核合格者由能建中心頒發培訓證書,證書信息可在人社部教育培訓網查詢。
“陪診師沒有明確準入門檻,有些人有證,有些人沒有。我們要考證還需要通過機構,這就給了機構賺錢的機會,有些機構僅僅是報名考證,費用在500元左右,但有些機構會打著考完后給你單子的招牌來吸引你支付1000多元,他們會告訴你考完后你可以從他們這里獲客,很快就能把報名費用賺回來,但事實并非如此,我考試通過后,其實至今也沒有獲得多少單子,賺不回成本。且萬一我們和客人發生糾紛,究竟如何界定過失與賠償?這些都是問題。”張霞告訴第一財經記者。
如今陪診市場有證者與無證者混雜,還有號稱“能搞定某醫院某醫生的住院/手術名額”,這在部分求診者看來相當于“黃牛”。
求診者小玉告訴第一財經記者,對陪診有顧慮,一是價差較大;二是安全,如發生意外時如何賠償,求診者個人信息是否得到保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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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展待規范
今年1月,上海市民政局以及上海市衛生健康委員會聯合發布了《上海市老年人助醫陪診服務試點方案》的通知,提出發展專業陪診隊伍。試點區民政局根據市民政局統一安排,在相關行業組織的支持下,組織培訓機構、大專院校等開展陪診師培訓以及考核。積極發動養老服務機構的護理員、內設醫療機構護士,以及老齡專業社工、養老顧問等養老服務從業人員參與培訓。試點階段,各區應培養不少于100名經過培訓合格的陪診師。
復旦大學公共衛生學院的作者今年4月在《中國衛生政策研究》發表了題為《陪診服務行業發展現狀與強化監管對策:一項質性研究》文章,研究結果顯示,陪診行業存在職業規范缺乏、法律責任界定模糊、從業者專業能力不足及監管空白等風險。應進一步建立統一的行業標準和認證體系,加強陪診師的培訓,完善線上平臺的監管。
盤古智庫高級研究員江瀚認為,當前陪診師領域資質體系薄弱,僅依賴商業機構承辦的培訓證書,缺乏法律效力與行業公信力,易引發服務質量參差、責任界定不清等問題,尤其涉及醫療輔助場景,風險更高。“建議由相關部門聯合制定陪診服務基本規范,區分基礎陪診與醫療協助類服務。同時,鼓勵行業協會建立繼續教育與黑名單機制,推動從‘培訓證書’向‘能力認證+責任保險’體系升級,實現安全與發展并重。
(文內燕子、張霞、小玉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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