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談談黃賓虹的五筆七墨法

黃山湯口

黃賓虹（1865—1955）是中國近現代繪畫史上的巨匠，被譽為“千古以來第一用墨大師”。他提出的“五筆七墨法”是其藝術理論的核心，也是對中國傳統筆墨技法的系統性總結與創新性發展。這一理論不僅指導了他本人的創作，更深刻影響了后世中國畫的筆墨觀念。以下是對“五筆七墨法”的詳細解析：

一、五筆法：用筆的準則

黃賓虹強調“筆為骨，墨為肉”，筆法是構建畫面精神氣骨的基礎。他將用筆歸納為五個核心準則：

1. 平（如錐畫沙）

指筆力均勻平穩，線條圓渾有力，如錐子在沙地上劃痕，力透紙背而不浮滑。體現中鋒用筆的厚重感，反對側鋒取巧。

2. 圓（如折釵股）

線條圓潤飽滿，富有彈性，如彎曲的金屬發釵，雖彎折卻不斷裂。強調轉折處的韌性，避免生硬扁薄的線條。

3. 留（如屋漏痕）

運筆需凝重含蓄，控制速度與力度，如雨水沿墻壁緩緩滲流的痕跡，積點成線，沉著不浮。體現對筆鋒的掌控力。

4. 重（如高山墜石）

筆力雄強，如巨石從高山滾落，有千鈞之勢。通過腕力沉實傳達畫面的分量感，避免輕飄軟弱。

5. 變（如百川歸海）

靈活求變，不拘成法。筆墨需隨物象、心境自由調整，在規范中尋求生動變化，體現“法備氣至”的藝術境界。

黃賓虹的筆法本質：他將書法用筆融入繪畫，以篆籀筆法（中鋒圓筆）為核心，反對“描、涂、抹”等無筆力行為，認為“筆不重則畫不彰”，強調筆墨的“內美”。

青城坐雨圖

二、七墨法：墨韻的奧秘

在“五筆”構建的骨架上，“七墨”賦予畫面血肉與氣韻。黃賓虹將墨法推向極致，創造出層次豐富、渾厚華滋的視覺效果：

1. 濃墨法

墨色深沉飽滿，用于勾勒主體結構與精神。黃賓虹的濃墨如漆，常以焦墨點醒畫面，彰顯力度。

2. 淡墨法

墨色清透，用于渲染遠景或虛處，營造空間層次與朦朧意境。與濃墨對比，形成“干裂秋風，潤含春雨”之妙。

3. 破墨法

關鍵技法：趁濕疊加不同墨色，使墨韻交融滲透。

細分類型：

濃破淡（先淡后濃，墨色滲化）

淡破濃（先濃后淡，水汽氤氳）

水破墨（水沖墨痕，自然流淌）

效果：打破板滯，生發意外之趣。

4. 潑墨法

大筆揮灑，墨如傾潑，追求酣暢淋漓的氣勢。需以筆法控制，避免“墨豬”（無骨肉堆砌）。

5. 積墨法

黃賓虹的標志性語言：層層疊加墨色，由淡至濃，待前層干后再加新層。

效果：畫面渾厚深邃，墨色層次如夜山般“黑密厚重”，卻透氣不悶塞。

6. 焦墨法

極濃的枯墨，含水量極少，用于點苔、提神或勾勒關鍵輪廓。如“金剛杵”般鏗鏘有力，增強畫面節奏。

7. 宿墨法

黃賓虹的突破性創造：使用隔夜脫膠的墨汁，墨粒沉淀，滲化時邊緣留有漬痕。

效果：墨色烏黑透亮，斑駁古拙，形成“亮墨”效果，增添蒼茫金石氣。

夜山圖

三、五筆七墨的藝術價值

1. 哲學內涵

源于道家“陰陽相生”思想，筆為陽（剛健骨力），墨為陰（氤氳氣韻），二者互濟成就“渾厚華滋”的至高境界。

2. 美學突破

打破明清以來“柔靡空疏”的畫風，以“黑、密、厚、重”重塑山水精神，將宋畫的雄渾與元人的筆墨意趣熔于一爐。

3. 為現代水墨開辟新徑：

積墨法實現“墨中見筆筆含墨”的層次；

宿墨法解放了墨性的表現力；

破墨法強化了水墨的流動性。

四、代表作品中的體現

《青城坐雨圖》：以積墨、破墨法疊染出雨霧迷蒙的深邃空間，宿墨點苔如星斗燦然。

《黃山湯口》：焦墨勾勒山骨，淡墨潑寫云濤，濃淡干濕交織如交響樂章。

《夜山圖》：宿墨與積墨交融，墨色黑中透亮，完美詮釋“暗而不晦”的夜山意境。

結語：不朽的筆墨豐碑

黃賓虹的“五筆七墨”不僅是一套技法體系，更是對中國畫本質的深刻詮釋——以筆墨承載文化精神與自然生機。他晚年的“黑賓虹”風格，正是這一理論在實踐中的極致升華，將水墨語言的抽象表現力推向高峰，至今仍是中國畫家探索傳統的燈塔。正如他所言：“國畫民族性，非筆墨之中無所見?！?/p>

作者簡介：王華,字墨媛,原名汪云華，1968年8月生于蕪湖市，黃山市屯溪美協副主席，中國民主同盟盟員，中國當代書畫研究院藝術委員會副主任，中國北方畫院藝術委員會副主任，一級美術師，中國書畫藝術委員會會員，安徽省美術家協會會員，黃山市書法家協會會員。喜歡文學，愛好作詩詞，散文《水墨鏡天太平湖》《青弋江：不失的恩情》分別發表于《太平文學》《蕪湖散文》。署名王華(墨媛)發表多篇美術論文，其中《傳統文化是當代美術創新的時代訴求》《中國畫與中國文化的內涵及文化品格》《“藝法自然”是中國畫發展的重要課題》《徐悲鴻“惟妙惟肖”觀與中國畫的筆墨情趣》《藝術家王華談石濤一畫論》《談談如何追求山水畫的文氣與雅致》《探討中國畫藝術中的“神似”于“形似”理念及其表現形式的深刻內涵》等被多家網站收錄文庫。2008年7月中國文藝出版社《美術時空 王華國畫作品特刊》發行，2014年1月《中國品牌》雜志總第79期中國藝術家欄目第126-127頁刊登人物簡介及國畫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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