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專訪·文化藝術獎終身成就獎｜張靜嫻：昆曲也要有時代感

冬日暖陽里一個上午，上海昆劇團排練廳里，張靜嫻手把手地教年輕演員們《琵琶記·廊會》，“箱底還有點老貨，要盡可能地教給學生。”她認真地對記者說。

即使早已退休，張靜嫻的身影每周總會在團里出現(xiàn)，不是在“學館制”教戲，就是在為年輕人排戲。“我早就從臺前走到幕后了，這次獲獎讓我十分驚喜，更讓我不敢懈怠。”她言語間有些激動起來，“希望和我大大小小的學生和老老少少的伙伴一起，繼續(xù)在這座城市傳播昆曲、傳承昆曲。”

柔中帶剛的“楊貴妃”

上海是張靜嫻的家鄉(xiāng)，亦是她藝術道路的起點。1959年，12歲的張靜嫻考入上海市戲曲學校“昆二班”，正式開啟了與昆曲的緣分。在校期間，她得到朱傳茗等昆曲“傳字輩”大家的親授。張靜嫻教戲，張口離不開“朱傳茗老師”，“我現(xiàn)在眼睛一閉，立刻就可以浮現(xiàn)出老師的樣子——‘嘴巴張開注意嘴型、下巴提起來、眼睛瞪起來’。”端莊、規(guī)范、講究，朱傳茗的指點刻在了張靜嫻的身體里，也印在了她日后的教學中。

“如果要我說自己的代表作，我想楊貴妃毫無疑問是排在第一個的。”在戲校時，張靜嫻就跟隨老師學習了《長生殿》中的“驚變”“埋玉”等折子戲。1989年，張靜嫻憑借《長生殿》贏得了藝術生涯中的第一個“梅花獎”。張靜嫻的表演情感細膩厚重，唱腔清麗婉轉(zhuǎn)，將一個雍容華貴、儀態(tài)萬方的“楊貴妃”立體地呈現(xiàn)在舞臺之上。

2007年，上昆創(chuàng)排全本《長生殿》，由蔡正仁、張靜嫻領銜主演，在此基礎上推出的精華版在第九屆中國藝術節(jié)上獲得“文華大獎”。評論界曾將蔡正仁與她合作的《長生殿》奉為“絕唱”。聽到這個評價，張靜嫻急忙擺手，“藝無止境，這和長期的舞臺經(jīng)驗有關，我有幸參與多個版本的《長生殿》。老戲新演、好戲精演，生戲熟演、冷戲熱演，這是我給自己立下的一點規(guī)矩。”

昆曲最難過的日子，她和同仁一起堅守

“80年代末期到整個90年代，昆曲的日子都不好過。”張靜嫻回憶，上海昆劇團剛成立時，全國巡演都不愁市場。“但漸漸地，演出沒人買票了，最后送票都沒人來看。”那時有人邀請張靜嫻出去走穴，卻說——“你來唱評彈吧，就是不要唱昆曲。”這份心酸，張靜嫻至今記憶猶新。上個世紀90年代初，舞臺上出現(xiàn)了一批戲曲力作，包括京劇《曹操與楊修》、淮劇《金龍與蜉蝣》、黃梅戲《徽州女人》，這些作品給了張靜嫻和同仁們極大的觸動，“昆曲也要有時代感！”

正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張靜嫻受著名小生岳美緹邀請主演了新編戲《司馬相如》，兩人憑借該劇雙雙斬獲第八屆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主角獎，她為女主角“卓文君”的【朝天子】曲牌加入評彈“麗調(diào)”的元素，既有新意又貼切地向觀眾傳遞了這位漢代才女的心緒。

1986年，張靜嫻遇到了一部“打開她演劇思路”的作品——《血手記》。當時，戲劇大師黃佐臨邀請她和著名老生計鎮(zhèn)華，出演根據(jù)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之一《麥克白》改編的昆劇《血手記》。張靜嫻飾演的“麥克白夫人”鐵氏顛覆其以往的表演，美艷機敏、狠毒果敢。1987年，《血手記》先后參加第41屆愛丁堡國際藝術節(jié)、貝爾法斯特藝術節(jié)，并在英倫三島巡回演出長達三個月，這也是中國昆曲首次大規(guī)模登陸歐洲。

“通過這部戲，我跨出了重要的一步，讓我明白昆曲也可以有很強大的戲劇張力。”張靜嫻告訴記者。可以說，《血手記》的演出經(jīng)歷為張靜嫻日后出演“大滿貫”作品《班昭》奠定了不容忽視的基礎。從14歲豆蔻年華的少女，到71歲白發(fā)蒼蒼的老嫗，張靜嫻在《班昭》中的角色年齡跨越半個多世紀，她靈活使用花旦、閨門旦、正旦、老旦等各行當表演手段，也讓更多人通過昆曲記住了這個“為《漢書》耗盡一生”的女史家。憑借《班昭》，張靜嫻再度收獲一朵“梅花”，成為首位斬獲“二度梅”的昆曲演員。

“上海這座城市需要昆曲，而且必須是高品質(zhì)的昆曲。雖然我馬上要80歲了，但我不能說我要歇歇了。”被問及近年來關于昆曲最令人欣慰的事情，張靜嫻脫口而出——“每個行當都有接班人！‘傳’字輩老師培養(yǎng)了昆大班、昆二班 ，我們也要把畢生所學交給后面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