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無事,說個讓人后背發涼的故事。
明朝有個府衙書吏,家里被鄰居懷疑窩藏竊賊,結果功名被革、家產賠光——這是什么概念?
相當于你在公司上班,隔壁工位的同事家里被偷了,因為小偷留下一塊帶血的布條,你家保姆手上恰好有傷,然后你就被開除了,還得賠錢。
問題來了:一塊布條怎么就能把清白人變成竊賊?
說起來,這事還得從處州府衙那個叫杜義的書吏說起。
![]()
明朝成化年間,處州府衙刑房有個書吏叫杜義,祖籍龍泉縣,家里有四五十畝地,日子還算過得去。
他帶著妻子鄭玉芳住在府衙二門里邊,生了個兒子叫成才。因為奶水不足,雇了個奶娘叫金秋菊,還有個小廝阿財在家干雜活,都是本分人。
他家后面住著個人,叫馮寬,是兵房書吏。
這馮寬家里特別有錢,喜歡講排場。
出門戴金冠,請客用銀壺銀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錢。
杜義家的后門正對著馮寬家的前門,兩家來往頻繁,女眷們也都很熟,奶娘金秋菊經常抱著孩子到馮家找婆媳倆玩。
這天,馮寬有個親戚過生日,要帶著母親和妻子去賀壽。
金秋菊抱著孩子出來玩,聽說后就主動幫著馮家婆媳倆梳妝打扮、搬禮物。
因為是在府衙里,馮寬覺得很安全,沒留人看家。收拾好東西后就鎖了門,高高興興帶著母親妻子出門了。
馮寬的兵房里有個同事叫張達,二十多歲,一門心思吃喝玩樂。
可惜家里不富裕,妻子的陪嫁也不多,根本不夠他揮霍。
兵房里公務最少,平時能有一二兩銀子的油水,可他今天看戲明天游玩,還要找小娘子陪,掙得少花得多。
這些毛病還不算大,壞就壞在他染上了賭。
俗話說十賭九詐,他幾乎沒贏過。沒錢賭就拿衣服去當,自己的衣服輸沒了,就當妻子的衣服首飾,甚至家里的銅勺、錫壺、燈臺都換錢去賭。
這天,張達又輸光了,想找同事借錢翻本。
走到衙門口,看到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從里面出來上了轎子,接著走出來個頭戴方巾、身穿大袖藍紗海青的人,后面跟著挑禮物的仆人。
他認出這是本房的馮寬,心想:"這又是去哪家吃席?"
他在各家門前轉了幾圈,來到馮寬家門前,見門鎖著,里面一點聲音都沒有。
張達心里忽然冒出個邪念:"這老馮平時請客,總愛炫耀那幾件銀器。今天出去吃席,肯定很晚才回來。不如溜進去看看,說不定能弄幾樣東西,我也好翻本。"
他左看右看,見四下無人,前面的杜義家也靜悄悄的,就走過去撬鎖。
不料用力過猛,劃傷了手指。
他心想:"真是出師不利,不過開門見血,這一趟肯定能弄到東西。"
他把房門關上,手指一直流血,順手撿起一塊布纏住,在各個房間翻找財物。
來到臥室撬開箱子,里面有一頂金冠、兩對銀杯、一雙金釵和幾枝珠花,再往下翻,又找到一封整銀和幾兩碎銀。
他趕緊找了個包袱把東西包好。
因為擔心有鄰居來找馮寬,趕緊溜出了院子。
慌亂中,手指上的布條掉進了箱子,他也沒發覺。
他擔心拿著這么多東西被人看到,趁兵房里沒人,把偷來的金冠、銀杯、金釵珠花等,放進一口多年沒用過的文書箱底,在上面又擺上許多書卷。
只帶著銀子出門去賭。
![]()
在親戚家喝酒看戲時,馮寬突然想到家里沒留人,讓小跟班馮平回去看家。
馮平也惦記著看戲,耽擱了一個多時辰才回家。
發現大門上的鎖沒了,大吃一驚,慌忙跑進去,見各屋的門都開著。
走進臥室一看,幾個箱子都被翻得亂七八糟。
他急忙跑出去通知主人。
恰好金秋菊打開杜義家的后門走出來,看到馮平慌里慌張從家里跑出來,問道:"你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馮平大叫:"遭賊了,我家被偷了!"
他一路小跑來到酒席上,對馮寬說:"老爺,家里進賊了。"
馮寬趕緊問:"丟了什么東西?"
馮平說:"我急著來告訴老爺,沒來得及看,反正家里的箱子都被撬開了。"
馮寬急忙趕回家。
看到屋外的板凳、銅勺、火锨等家什都沒丟,臥室里的幾個箱子全都被撬開,衣服扔得滿地都是,金冠、酒杯、一包銀子和金釵珠花等首飾都不見了。
母親和妻子一邊整理衣服一邊查看,發現了一個布條,上面還有血跡。
妻子江葵花趕忙喊:"當家的,你看這是哪來的?"
馮寬仔細一看:"一定是從竊賊的手上掉下來的,這是證物,一定要保存好。"
他統計好家里丟失的財物,立刻叫來捕快查看。
捕快們看后說:"門鎖是被撬開的,看起來不像是慣偷。光天化日之下,府衙里竟然被盜了,沒有哪個賊膽子大到敢到府衙里來偷,賊應該就在衙門里。"
馮寬立刻向經歷司遞交了被盜物品的清單。
杜義聽說后趕來探望,聽捕快說賊應該就是府衙里的人,大家都在猜測哪個會是賊。
第二天,馮家人一邊吃飯一邊猜測府衙里誰是賊。
江葵花突然說:"我懷疑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她?"
馮寬問她懷疑哪個。
她小聲說:"杜家和咱家住得最近,他家那個奶娘金秋菊,平時經常在咱家進進出出,昨天又來幫我們收拾東西,知道我們要去吃席。會不會趁著家里沒人進來偷?要不然衙門里這么多人,怎么就沒有人看到賊呢?"
馮平站在旁邊篩酒,聽主母這么說,趕忙接話:"夫人說得有理,昨天我去給老爺報信的時候,她就站在后門看,還問我發生了什么事。"
江葵花說:"箱子里不是發現了一個布條嗎?我記得前天她在井邊殺魚,不小心劃傷了手指,也用布條包著,難道會是她?"
馮母說:"他們這些奶娘,從鄉下剛來的時候還算老實,要是在幾個人家干過,哪個愿意規規矩矩掙那三四兩銀子?不是勾搭男主人,就是巴結奉承主母,搬弄是非。好多手腳不干凈的,沒有幾個好東西。別說她經常到咱家來,就是杜家那個小仆人阿財,我看他鬼頭鬼腦的,一看就不是正經人。要是一個偷一個打掩護,誰能發現他們?"
馮寬說:"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冤枉了好人,那可就不好看了。況且老杜為人厚道,肯定不會有這種事。"
邵氏說:"老杜當然是個忠厚人,可奶娘和阿財就說不定了,就連捕快也說賊就是府衙里的人。"
馮寬想了想:"放心,捕快們會找她問話的。"
接著馮寬又想起馮平沒有早點回來看家,否則興許就不會被偷,狠狠罵了他一頓,還說要打他。
馮平百般哀求才沒挨打。
![]()
馮平被訓斥后憋了一肚子氣。
第二天一大早,站在杜家后門外罵:"你個沒廉恥的,手腳不干凈,偷到我家來了,害得老爺要打我。你那么想要銀子,為什么不去偷漢?平時看著老老實實的,沒想到是個賊。"
杜家的后門緊挨著廚房,金秋菊平時規規矩矩,從沒和誰紅過臉,聽了這些話,問道:"這小廝怎么回事,干嘛對著咱家罵?"
鄭玉芳說:"他家里丟了東西,主人要打他,所以站在門口大罵,不要理他就是了。"
黃昏時分,金秋菊出去倒水,馮平看到后接著罵:"你個沒廉恥的養漢精,你偷漢也就罷了,怎么偷我家的東西?金冠好戴,怕你沒福氣;銀子好用,怕你消受不起。"
金秋菊也不搭話,倒完水準備回家。
沒想到馮平一把扯住她:"我記得前天你殺魚的時候劃傷了手,用白布條包著,我家丟了東西,箱子里多出了一個白布條。"
金秋菊聽這話的意思,明擺著說她是賊,氣得滿臉通紅,一巴掌打過去,大聲罵道:"好你這小賊種,今天罵了一天,我沒理你,沒想到是沖著我來的。你話里的意思,難不成是我偷了你家東西?"
馮平說:"箱子里落下的白布條就是證據,難道是我家做了個局冤枉你不成?"
金秋菊平白無故被他冤枉是賊,氣得直跺腳,揪住他就打。
兩人很快扭打在一起,兩家的主人和左鄰右舍聽到聲音都出來看。
杜義說:"我家這金媽媽老實本分,在我家做了一年多,從來沒有拿過別人一分一毫,你可別冤枉了好人。"
馮寬說:"偷我家的小賊劃傷了手,在箱子里留下了一條白布條,恰好她前些天劃傷了手,也難怪我家小廝懷疑她。"
杜義和馮寬兩人看在都是同事的份上,不愿把事鬧大,拉開了自家人。
可是兩人的妻子卻不管這些,話趕話越罵越狠。
杜義妻子鄭玉芳說:"你好歹在衙門里做事,應該知道法度,怎么能隨便冤枉人?這可是要吃官司的。"
馮寬妻子江葵花說:"沒廉恥的,放任家里的奶娘偷東西,還不承認。"
兩邊罵個不停,鄰居們都覺得馮家有理。
兩個男人起初還攔著妻子,可隨著兩邊越罵越狠,也吵了起來。
張達每天都來衙門看動靜,看著藏東西的文書箱子。
聽說馮寬懷疑是杜義家的奶娘偷的,暗自竊喜,夾在人群中起哄架秧子。
兩人一起來到經歷司,見兩人各執一詞,自己官職太小,都得罪不起,只好把這事報給知府處置。
早上知府升堂,兩人都遞了狀子來告,一個告杜義窩藏竊賊,一個告馮寬誣陷好人。
知府先問馮寬,他說:"那個竊賊在我家箱子里留下了一個帶血的布條,杜書吏家的奶娘經常到我家來,我的書童馮平親眼看到她殺魚時劃傷了手,手指上有傷痕,這就是證據。"
杜義也說:"小人也是本府書吏,奶娘金氏平日里特別本分,前天一直在家里看孩子,卻被他誣陷偷了東西,實在冤枉。"
知府覺得府衙守衛森嚴,誰敢進來做賊?肯定是衙門里的人干的。
讓衙役把金秋菊叫來,看看她手指上有沒有傷。
衙役看后說確實有傷,看上去是劃開的,馬上就要好了。
知府笑著說:"肯定是她平時經常到馮家去,前天突然見財起意,趁家里沒人去偷東西,慌亂之中布條落在了箱子里。否則天底下哪會有這么湊巧的事?給我把她拶起來。"
衙役們立刻給金秋菊套上拶子,疼得她連連哀嚎,大叫:"我真的沒偷。"
知府說:"她一個女人家,沒這么大膽子,杜家還有什么人嗎?"
馮寬說:"他家還有一個仆人,名叫阿財。"
知府讓衙役把阿財叫來,讓他招出伙同金秋菊盜竊的事。
阿財說:"前天金氏一直在家,沒有出過門,說她去偷東西,真是冤枉,怎么還牽連到我身上了?"
知府笑著說:"你說她沒偷,她也說你沒偷,看來你倆是同謀。"
知府讓衙役給阿財上夾棍,小腿都夾折了,疼得他暈了過去。
而金秋菊因為受不了酷刑,已經承認偷了東西。
![]()
知府讓兩人交出贓物,兩人哪交得出來?
知府又問兩人家在哪里,一個說在龍泉縣,一個說是在宜平縣,都不在本地。
知府認為贓物就藏在兩人身邊,又要再給兩人用刑。
杜義實在看不下去:"他們兩個是受不了刑胡亂招認的,哪交得出贓物?"
知府說:"要是沒有你撐腰,就憑他們兩個,怎么敢在府衙里盜竊?贓物肯定是被你藏起來了,快點交出來。"
杜義不知該說什么好,知府又要對他用刑,他只好認賠。
知府判他盜竊罪,因為有功名在身,免于發配,但是秀才功名要革除。
知府判阿財盜竊,充軍發配,把他關進了監牢,杜義和金秋菊準許保釋回家。
府衙里的書吏們都認為杜義真的縱容下人盜竊,悄悄議論:"府里經常遭賊,杜義坐地分贓,就應該讓他多吐出來一些。"
也有人覺得他是好人:"杜書吏一向忠厚,一定是他們兩個偷了東西,把贓物寄回家去了,杜書吏沒辦法只得認賠。"
可憐杜義清清白白一個人,有冤無處伸。
衙役們都說他是賊頭,有人想頂他的缺,背地里攛掇知府把他趕出去。
杜義氣不過,到土地廟和青面使者祠賭咒發誓沒做過賊,又四處張貼告示:如果有人發現馮寬家丟失的財物,請立即告訴他,愿意拿出十兩銀子酬謝。
金秋菊被人當成賊,在家里尋死覓活。
鄭玉芳勸道:"我家無辜擔了一個窩藏竊賊的壞名聲,還要交出贓物,你要是死了,別人會說你是畏罪自殺,我們的冤屈可就一輩子洗不清了。"
杜家人四處求神拜佛,求老天保佑洗雪冤屈。
知府也已經把案件提交審核。
![]()
張達聽說知府認定杜義一家是竊賊,暗自竊喜忘乎所以,放心大膽吃喝嫖賭,每天進兵房看一看藏東西的箱子有沒有被人動過。
白來的銀子花著不心疼,沒幾天他就把銀子輸光了,想把金冠銀杯拿出去換錢。
可是幾次去拿時都有人在,只好慢慢等機會。
這天,張達見大家都離開了,連忙打開藏贓物的文書箱子,取出金冠放在袖子里,正想找塊布或者紙包住再拿出去,突然看到一個人走了進來。
來人名叫周祥,因為把扇子落在了房里,又走回來拿,正好看到張達從箱子里拿出什么東西藏進了袖子里。
周祥開玩笑道:"張賢弟,你袖子里藏了什么好東西,讓我看看?"
說著他伸手就去拉他的袖子。
張達趕忙甩開他的手:"這可不能捏。"
周祥問:"到底是什么東西,難道是紙糊的?"
張達只好說:"不是,是我的一個親戚,急著要用銀子,給了我一頂金冠,讓我幫他換成銀子,等我換了銀子,一定請你喝茶。"
周祥說:"巧了不是,我女兒明年要出嫁,女婿是個秀才,我正想要個金冠做陪嫁,新做一個太麻煩,找個現成的倒是省事。拿出來讓我看看,要是可以的話我就買下。"
張達趕忙說:"不必看了,好幾年前做的,肯定不合你的意。"
周祥說:"將就著陪嫁而已,我女婿肯定不會嫌棄,你就拿給我看看吧,難道還怕被我搶走不成?"
張達沒辦法,只得拿給他看。
周祥看后說:"確實是舊了,都被捏成扁的了,梁上被人捏得凹下去了,還破了一個洞。"
張達說:"我親戚說是好幾年前的,不過修一修還能用,不妨事。"
周祥說:"說的是。"
他又仔細看了看,發現金冠里面被人按了一個小小的印章,上面寫的是馮寬的名字,覺得非常奇怪,卻不動聲色。
對張達說:"雖然舊了點,但做工還算不錯,我回家和女兒商量商量,只是你可要便宜點給我。"
張達說:"那是自然。"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張達說還有事,拿紙包住金冠離開了。
周祥心想:"這個爛賭鬼,不知道賭輸了多少銀子,就是他媳婦的也不肯給他,怎么還有瞎了眼的親戚求他幫忙出手?再者說,上面怎么會有馮寬的印章,其中必有蹊蹺。"
他正琢磨著,馮寬帶著一個人走進來,見了他說:"知府老爺早上簽下了一張劃撥馬匹的牌,你找出來給他。"
送走了這人后,周祥忽然眼前一亮,問:"馮老哥,你之前被人偷走一頂金冠,是半成新,梁上有一個破洞嗎?"
馮寬說:"我不記得有沒有破洞,很久之前做的,有三四年沒戴了。"
周祥又問:"里邊有花字嗎?"
馮寬說:"之前我急用銀子,典當給了府衙附近的一個當鋪,擔心被調換,在里面按了一個花押。怎么,你看見了?"
周祥說:"我在別人那看到一頂金冠,里面有一個印著你名字的花押,他說想出手,不如你給我十兩銀子,我替你拿來好好看看。"
馮寬問:"你是在誰手里看到的?"
周祥說:"我要是說出這個人,豈不證明是他偷了你的金冠,那人知道了肯定會怪我的。"
馮寬說:"你不是跟我說笑的吧。"
周祥說:"你我在一個房里當差,難道我還能為了這幾兩銀子騙你?只是幫你找到了被盜的東西,你可得好好請我吃一頓。"
馮寬看他不像開玩笑,拿了十兩銀子給他。
周祥趕緊去找張達。
不料張達急著用銀子,在大街上隨便找了家當鋪,當了五兩銀子。
![]()
周祥來到張達家,他妻子說他去府里還沒回來,只得去街上找。
走出沒多遠,就看到張達朝他走了過來。
周祥叫住了他:"剛才我和女兒商量了一下,這里是十兩銀子,我先拿去給她看看,看她能不能相中。"
張達說:"周老哥,實在對不住,你來晚了,我那親戚催得急,我拿去當了五兩銀子,當票還在身上呢。"
周祥說:"不妨事,我這就去替你贖出來。"
張達看他拿了十兩銀子,比當鋪給的多了一倍,十分高興,和他一起到當鋪把金冠贖了出來。
周祥拿到金冠后說:"我先拿回去給女兒看看,要是她相中了,明天咱倆再說價錢,你明天在家吧?"
張達說:"在家,在家,你拿回去好好給女兒看,不著急。"
周祥立刻拿著金冠來到馮家,馮寬正在家里等著他,見了他立刻問:"拿來了嗎?"
周祥從袖子里拿出金冠:"八成就是你的,上面有你的花押。"
馮寬拿在手里仔細看,見到上面的花字,連聲說:"是是是,就是我的。"
周祥說:"你還是拿進去讓嫂夫人看看吧,一定要看準。"
江葵花看后興奮地說:"就是咱家的,這個破洞是咱女兒用簪子戳破的,我認得。"
馮寬喜出望外,讓妻子準備了酒菜,留周祥在家喝酒。
幾杯酒下肚后,馮寬問:"你是從誰手里拿的,難道是杜義?"
周祥說:"不是不是,是咱們兵房的爛賭鬼張達。"
馮寬說:"一定是杜義不敢出手,讓他幫忙銷贓。"
周祥說:"可是老杜與張達好像不太熟啊?"
馮寬說:"管他是不是,明天先把張達抓了,送到知府老爺跟前,不怕他不招。"
兩人推杯換盞,酒足飯飽后周祥告辭離去。
這時候杜義已經快被押解上路了。
因為還沒把贓物歸還,只得賣了一些地,得了八十兩銀子,因為急于出手,少賣了三成銀子。
他在家里長吁短嘆:"我這到底是什么命啊?別人是破財消災,破財不傷身,我不僅賠了錢,得了一個竊賊的名聲,連前程也毀了。后天就要上路,到時候至少要挨十五大板。我可真是命苦,遇到這種糊涂的知府。"
馮寬一大早就來稟報知府:"前天老爺判杜書吏賠償八十兩銀子,昨天本房的書吏張達,拿著一頂金冠要賣給本房的書吏周祥,我認出那正是我家被盜的財物,求老爺好好審問。"
知府聞言大吃一驚:"竟然有這種事,他肯定和杜書吏是一伙的。"
知府派衙役去拘拿張達。
到他家的時候,他正在等周祥,聽見有人在門口叫他,走出來問:"是周老哥嗎?"
見是兩個衙役,張達問:"你們有什么事?"
衙役說知府請他過去,他對妻子說:"我去去就來,要是周祥老哥來了,叫他在這里等我一會兒。"
張達被帶到堂上,知府問:"你是我府衙里的書吏嗎,我怎么不認識你?你昨天給周祥的金冠,是從哪里來的?"
張達聽說是問這事,嚇得冷汗直流,強裝鎮定說:"是我親戚求我幫他賣的。"
知府問:"你這個親戚是誰?"
張達一時答不上來。
知府又問:"是杜書吏讓你幫忙賣的嗎?"
張達趕緊說:"是,是他。"
杜義正在家里準備上路的行李,聽到有人說,馮寬家丟失的金冠出現了,是他兵房的同事張書吏拿出來賣的,趕忙跑到堂上看。
當杜義聽到張達說,金冠是自己讓他拿出來賣的,急忙跑上大堂,跪下連磕了四個頭,大罵道:"張達,你個殺千刀的!你說,我什么時候給過你金冠?你偷了馮寬家的東西,害得我家奶娘被打,小仆阿財的腿都被夾折了,還壞了我的功名前程,到現在還想誣賴我。"
張達一時說不出話來,知府立即讓衙役給他上夾棍。
上了夾棍后,張達很快招認,是自己趁著馮寬家里沒人,撬開門鎖進去,偷了他一頂金冠、一對金釵、六支珠花、四只銀杯,還有十六兩銀子。
銀子已經輸完了,剩下的銀杯、金簪和珠花,都藏在兵房保存文書的箱子里。
知府立即讓人找出來,馮寬認出確實是自家的東西。
知府問:"那箱子里染血的布條是怎么回事?"
張達答道:"我撬鎖時不小心弄傷了,隨便找了塊布條包上,不知道什么時候落在箱子里了。"
知府點點頭:"實在太巧了,要不是張達急著把贓物出手,可就冤枉了金氏和小廝阿財,壞了杜書吏的前程。"
知府讓衙役重打張達三十大板,對杜義說:"是我一時糊涂,冤枉你了,幸好你還沒有押解上路,革除你功名的文書也還沒送去。"
知府覺得之所以冤枉杜義,都怪馮寬家的小廝馮平,把他叫來打了十五大板,自己拿出二兩銀子給阿財,將他無罪釋放,又讓馮寬出銀子給他調養身體。
接著知府把府衙六房的書吏們都叫來:"他們兩個原本無冤無仇,只因家里被盜,急于找回財物,又因為一些巧合,才有了這個誤會。實在難為杜書吏了,我如今為他洗雪冤屈,以后還要多提攜他。馮書吏,你也應該向他賠禮道歉。"
知府又對馮寬說:"我當時是根據你的說法斷案,要是到了上司那里,你誣告他人可是要反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馮寬聽后連連叩頭:"小人都明白,全憑老爺吩咐。"
現在真相大白,金秋菊氣不過,立即趕到馮寬家,罵他的家人冤枉自己,害她受了那么多酷刑。
阿財也瘸著腿趕過去,讓馮寬賠他的雙腿。
金秋菊的丈夫和阿財的父母,之前害怕被連累不敢出頭,如今真相大白,一起來到馮寬家,堵著門破口大罵。
馮寬自知理虧躲了出去,托人找到杜義幫忙說情。
![]()
杜義說:"要說起來,他誣告別人做賊,害得我被人誤會,前程也差點毀了,我本該到上司那里去告他,判他誣告陷害,這樣才算是洗刷了我的冤屈。不過看在我們都在府衙當差,低頭不見抬頭見,事情鬧大了,知府老爺臉上也不好看,只希望諸位出去告訴大家,讓大家知道我家的仆人奶娘不是賊,我家不是賊窩。"
眾人說:"我們都知道,你是個正直的人,沒想到知府老爺當了真,如今真相大白,日久見人心了。你和馮兄都在府衙當差,兩家又是鄰居,關系一直不錯,你能如此寬宏大量,他一定忘不了你的恩情。"
馮寬得知杜義不打算跟他計較,立即登門謝罪,準備了酒宴,當著同事朋友們的面賠禮道歉:"小弟一時糊涂,誤聽了書童的話,母親和賤內覺得奶娘經常到家里來,這才有所懷疑。"
杜義說:"小弟已經說過,這事到此為止,不再提了。只是馮兄說誤聽了書童的話,誤聽了母親妻子的話,我們兩家住得這么近,應該知道我的為人,應該知道我老杜不是窩藏竊賊的人。大丈夫有錯認錯,何必把自己的錯都推到妻子和母親身上。"
馮寬聽后連聲說是,大家也都說他的話有理。
張達被發配到蓬萊驛做了驛卒,馮寬拿出銀子給阿財治傷,又賠償金秋菊許多銀兩,兩家人這才不鬧了。
知府冤枉了杜義,心里很過意不去,又見他沒有把事鬧大,從此多加倚重提攜,很多事都交給他辦,后來還舉薦他做了知縣。
說到底,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幾個道理:
第一,不要被表面證據迷惑。一塊帶血的布條,加上手指恰好受傷,看上去證據確鑿,其實只是巧合。知府就是因為太相信表面證據,才造成了冤案。
第二,刻板印象害死人。馮寬一家認為奶娘、小廝這種人就是手腳不干凈,這種偏見讓他們輕易就懷疑了無辜的人。偏見比無知更可怕。
第三,草率斷案的代價。知府沒有深入調查,就憑幾個巧合判了案,結果差點毀了三個人的一生。做決定前,多問幾個為什么,多調查一下,總不會錯。
第四,寧可放過,不可錯殺。與其冤枉一個好人,不如多費點功夫找真兇。清白人一旦被冤枉,名聲就毀了,這輩子都洗不清。
第五,真相總會大白。張達以為自己天衣無縫,結果還是因為急著銷贓露了餡。做了虧心事,早晚要露餡。
所以說,做事要講證據,不能憑主觀臆斷。尤其是當官的,手里握著權力,更要慎之又慎。一個草率的決定,可能會毀掉一個家庭,甚至幾個家庭。
疑罪從無,寧可放過,不可錯殺,古人的智慧,今天依然適用。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