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本該安坐在博物館庫房里“養老”的國寶,突然成了拍賣行里眾星捧月的標王,起拍價直接喊到了8800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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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12月23日國家文物局工作組直奔南京,江蘇省也隨即拉起聯合調查組,這出名為《江南春》的大戲,終于到了揭蓋子的時刻。
被“貶值”的策略
這幅畫作命運的轉折點,始于一個聽起來極為專業的學術結論。早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博物館曾兩度邀請包括謝稚柳、張珩在內的頂尖專家“會診”。專家的眼睛是毒辣的,結論直指畫心并非仇英真跡,大概率是“偽作”或“仿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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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是這個看似公正的“偽作”定論,后來竟成了將其踢出核心保護圈的最強借口。一個耐人尋味的細節是,即便張珩對畫心存疑,但他同時也明確指出,卷首由明代嘉靖進士、四川右布政使陳鎏題寫的引首是真跡。
更重要的是,這件文物的附加價值甚至超越了畫作本身。它是近代收藏界巨擘——“虛齋”主人龐萊臣的舊藏。龐家后人一眼便能認出,出現在2025年拍賣會展臺上的那個楠木畫盒,正是1959年曾祖父連同畫作一并捐贈給國家的原裝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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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上那一枚枚屬于龐萊臣的鑒藏印,在行家眼中就是最硬的“防偽身份證”。
但在后來的處置邏輯里,這幅畫被刻意簡化了。管理者似乎只抓住了“畫心存疑”這一瑕疵,卻選擇性地無視了明代名家真跡題字、流傳有序的收藏印鑒以及原裝舊盒的整體文物價值。這種“去精華、留糟粕”的估值方式,為后來的賤賣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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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僅僅把它當作陳鎏的真跡書法作品,6800元的打包價也廉價得如同兒戲。這種價值上的降維打擊,讓人不得不懷疑:究竟是眼力不濟,還是一場精心策劃的“低估”?
如果有心人細查這幅畫的流轉軌跡,會發現一道詭異的行政“窄門”。1997年5月8日,一份調撥單讓《江南春》離開了戒備森嚴的博物館庫房,進入了管理相對靈活的經營性機構——江蘇省文物總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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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調撥”動作背后的簽字權,掌握在時任南京博物院副院長徐湖平手中。然而微妙的是,徐湖平的身份不僅限于此,他同時兼任接收方——文物總店的法人代表和“一把手”。這便形成了一個如同莫比烏斯環般的閉環:批準流出的是他,負責接收的也是他。
博物館的庫房是文物的“保險箱”,進去難,出來更難。而文物總店則是“中轉站”,本質上具有商業流通的屬性。這一記“調撥”,巧妙地利用了機構性質的差異,將“館藏文物”洗成了“待售商品”。就像是將黃金從金庫搬到了柜臺,性質瞬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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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的“雙重身份”,讓監管的圍墻在內部人眼中形同虛設。在這場看似合規的公對公流轉中,行政審批的嚴肅性被稀釋,原本應該層層把關的防火墻,變成了一個人手中的橡皮圖章。通過這扇“旋轉門”,國寶級的藏品完成了身份的降級,為下一步流入私囊鋪平了道路。
行走在賬本之前的“幽靈”
如果說行政審批上的操作還帶著一絲“程序合規”的面具,那么時間線上的巨大裂痕,則徹底撕碎了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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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官方留存的銷售記錄,這幅畫是在2001年4月16日,才被一位身份不明、僅代號為“顧客”的買家買走的。但在收藏圈的非正式記錄里,這幅畫早在兩年前就已經“自由”了。上海資深藏家顏明清晰地回憶起,1999年在南京收藏家陸挺家中,酒酣耳熱之際,陸挺便拿出了這幅《江南春》供人品鑒。
一個在2001年才賣出的東西,為什么會在1999年就已經出現在私人宅邸?這如同一個人還沒出生,就已被目擊在街頭行走。這顛倒的時序,只能指向一種可能:所謂的“銷售記錄”,不過是事后補齊的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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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神秘的“顧客”二字,更是充滿了欲蓋彌彰的味道。在文物流通需要嚴格登記的背景下,不署真名,只有兩種解釋:要么是權貴不便露面,要么這就是圈內人心照不宣的“內柜”操作——為了掩蓋真實買家身份,方便內部截留。
事實證明,陸挺與批準人徐湖平的關系遠非一般“買家與賣家”那么簡單。兩人同為江蘇省收藏家協會的核心人物,一人是創始會長,一人是顧問,平日里往來甚密,徐湖平甚至曾在公開場合盛贊陸挺的收藏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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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張龐大的人情網中,6800元的官方定價顯得如此蒼白。據顏明透露,陸挺為這幅畫實際支付的代價并非賬面上的數字,而是16萬元。
這一高一低之間的巨大差價,不僅戳穿了定價的虛假,更引出了一個新的疑問:那憑空蒸發的十幾萬元差價,究竟流入了誰的口袋?這種“陰陽合同”式的操作,顯然不是簡單的管理疏忽,而是有著精確指向的利益輸送。
陸挺入手《江南春》后,并未能長久地將其作為“藝蘭齋”的鎮館之寶。命運似乎在以一種戲謔的方式懲罰這筆不義之財。后來,因為資金鏈斷裂,陸挺將包括這幅畫在內的多件藏品抵押給了南京老字號“十竹齋”借款。當債務無法償還時,協議生效,畫作被轉手賣給了各種中間人,最終落到了寧波籍商人朱光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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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長期旅居海外的神秘商人朱光,成了這幅畫最后的持有人。多年來,《江南春》像一個不能見光的流亡者,在海外輾轉漂泊,直到2025年才敢在國內拍賣市場上露面。
若不是那個獨特的原裝木盒,若不是那枚清晰可辨的“虛齋”印章,若不是龐家后人的一眼認出,這段被掩埋在故紙堆里的往事,或許永遠不會見光。那8800萬的天價起拍,原本是貪婪者試圖變現的狂歡,如今卻成了引爆輿論的導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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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捐贈文物時,龐萊臣及其后人抱著的是“化私為公”的高風亮節,希望這些傳世瑰寶能安坐在博物館里,躲過歲月的侵蝕與市場的喧囂。然而現實卻是,一個由鑒定話語權、行政審批權和所謂“收藏圈”利益鏈條編織的大網,將這份信任撕得粉碎。
結語
如今,調查組已經進駐,那些錯亂的時間差、那筆對不上的賬目、那個模糊的“顧客”身份,都將成為刺破黑幕的利刃。
這幅名為《江南春》的古畫,此刻已不僅僅是一件藝術品,它是一個沉默卻有力的證人,正靜靜地看著那些曾經翻云覆雨的手,如何在陽光下顫抖。那些試圖鉆制度空子、把公共文化財富變為私產的人,終究要在眾目睽睽之下,交出那個遲到了二十年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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