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頹然坐在椅子上,滿臉難堪的爸媽。
妹妹突然抓起外套起身,動作又快又急。
母親連忙拉住:“柔柔,你去哪兒?”
她動作一頓。
“我去找陸舟,把話說清楚。”
“他們要是真容不下我姐,這婚不結也罷。”
我愣住了,急忙轉動輪椅拉住她衣角:
“別去!柔柔,你別犯傻!我怎么樣都沒關系,只要你幸福......”
她轉過身,蹲下來平視我。
用手輕輕擦掉我不知何時流下的眼淚,聲音異常溫柔:
“姐,別怕,陸舟那么愛我,他會聽我的。你乖乖回家等我,別胡思亂想。”
我看著她的眼睛,鼻尖酸得厲害:
“你別委屈自己......我等你回來。”
倔強的身影沒回頭,只揮了揮手,消失在走廊。
我回到家,從午后坐到黃昏。
天色一寸寸暗下去,路燈一盞盞亮起。
妹妹始終沒有回來,電話也無人接聽。
深夜,母親起夜時看見我仍蜷在床頭握著手機,嚇了一跳:
“晚晚,怎么還不睡?是尿袋那里又疼了嗎?”
我搖頭,聲音發啞:“媽,我打不通柔柔電話......她不知道怎么樣了。”
母親臉色也變了,拿過自己手機撥打。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
她聽著,臉色一點點慘白下去:
“哪個醫院?我們馬上過去!”
放下手機,她嘴唇哆嗦著看向我:
“柔柔......柔柔和陸舟,出車禍了。”
我們趕到醫院時,手術室外一片混亂。
妹妹癱坐在墻邊,身上大片干涸發暗的血跡,眼神空洞。
昨天還優雅得體的陸母雙眼赤紅,揪住妹妹頭發嘶吼:
“都是你!明知道陸舟開車還跟他吵!”
“現在他生死不知,你倒只破點皮!害人精!”
母親踉蹌著沖過去抱住妹妹,不住道歉:
“對不起,親家母!孩子不是故意的......”
“我們一定負責,一定好好照顧陸舟......”
陸父直接打斷,憤怒地指向我:
“滾!帶著你們殘廢女兒和害人女兒滾遠點!別再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們沒完!”
我們扶渾身發抖的妹妹處理傷口,然后默默站在手術室拐角的陰影里等了很久。
直到醫生走出來:
“病人脫離危險了,但左腿需盡快手術才能保住,費用大概五十萬。”
陸父陸母立刻圍上去,急切詢問。
妹妹下意識往前邁了半步,又猛地停住,轉身一言不發沖出了醫院。
回家的車上,死一般寂靜。
妹妹坐在副駕駛,偏頭看著窗外不斷后退的夜色,像一尊沒有生氣的雕塑。
深夜,隔壁傳來她壓抑的嗚咽:
“爸,媽,是我害了陸舟......我們家這樣,我根本就不該強求他接受......”
她哭聲越來越大,幾乎喘不上氣:
“爸,我求你了,把錢拿出來先給陸舟治腿吧......求你了!”
父親的聲音疲憊而絕望:
“那筆錢是給你姐做康復的......給了陸舟,你姐怎么辦?”
妹妹的哭聲驟然停止。
隨后,一聲極輕的呢喃飄來: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攔著她去死。”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聲。
緊接著是母親崩潰的痛哭,與父親沉重的嘆息。
我躺在漆黑房間里,睜大淚眼,望著天花板。
只感覺最后一點溫暖,也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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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媽媽如常走進房間,幫我清理失禁的身軀。
我看見她眼中的血絲,鬢角新生的白發,還有手背上不知何時蹭破的傷口。
她察覺到我的目光,手上動作沒停,笑著問:
“怎么了女兒,今天老盯著媽看?”
我沒說話,只是貪婪地看著她。
想將這張疲憊卻強撐笑意的臉刻進心底。
她替我換好干凈衣物,拍拍我的肩:
“今天在家好好陪你妹妹,爸媽去醫院看看就回來。”
“你是大姑娘了,以后要替爸媽照顧妹妹,等給你賺夠錢把腿治好,你就能站起來了。”
我擠出笑容,聲音盡量輕快:
“媽,我......我想吃你做的糖醋魚,早點回來。”
我知道他們不會這么快回來。
昨夜她和父親的低語,我一字不漏聽見了。
父親說要賣一顆腎......換二十萬。
我安靜地吃完她端來的魚片粥。
每一口都嚼得很慢,像在感受最后一點溫暖。
然后我回到房間,從抽屜深處拿出那個陶豬存錢罐。
上次自殺未遂后,妹妹哭著把它塞給我,說我們一起存錢,總有一天能存夠手術費。
我把里面所有的零錢和幾張皺巴巴的紙幣倒在桌上。
一枚一枚數好,整整齊齊疊放在客廳餐桌最顯眼的位置。
這是我最后能為他們省下的。
接著,我翻出媽媽熬夜織的厚毛襪,又穿上妹妹用第一份工資給我買的小皮鞋。
這些,我曾幻想站起來后再穿上的。
如今沒機會了,我不想留遺憾。
我搖著輪椅到衛生間,盡量整理好自己,不讓爸媽再多費心。
可無論怎么整理,鏡子里只映出一張,眼眶深陷、二十出頭卻已暮氣沉沉的臉。
突然很想再看妹妹一眼。
我輕輕推開妹妹虛掩的房門。
她擠在一張小床上,眉頭緊鎖。
我貪婪地望著她熟睡的側臉。
這時,她驚醒了。
她抬起憔悴蠟黃的臉,眉頭緊皺:
“干嘛?讓我安靜睡會兒行不行?我夠煩了!”
那句“妹妹,我愛你”卡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
我愣了很久,才低聲說:“對不起。”
然后輕輕帶上了門。
我拿著手機和陸舟送的那個絲絨禮盒,再次進入那個小房間。
這次我反鎖上了門。
我不想再被救,也不想再煩任何人了。
我打開禮盒,卻發現里面是粉絲小馬絲巾,妹妹的最愛。
明顯是陸舟買給妹妹的。
我猶豫了。
我弄臟了,妹妹會不高興吧?
可幽閉的恐懼已再次淹沒我。
冷汗濕透后背,心臟狂跳,我再沒力氣去撕床單了。
我顫抖著拿出手機,給爸爸發了最后一條短信:
“爸,別賣腎了,我不需要了。”
“還有,替我向柔柔道歉,我弄臟了她的披肩。”
怕自己窒息時本能掙扎,我用上半身將輪椅死死卡在桌下。
然后,用盡最后的力氣,將那條淺粉色披肩繞上脖頸......
爸媽是一個小時后到家的。
推開門,看見空蕩的客廳和桌上那疊整齊的零錢,臉色瞬間變了。
他們找到妹妹,聲音發抖:
“晚晚呢?她給我發了條奇怪的短信......”
妹妹接過手機看完,臉色唰地慘白。
腿一軟,幾乎跪倒。
三人跌跌撞撞沖向那扇緊閉的小門,渾身抖得不成樣子。
隨后瘋了一樣撞向老舊的房門。
咯吱一聲,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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