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廬山植物園的一個角落,有一塊平凡的石頭靜靜地放置著,上面刻著十個字:“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很少有人知道這塊石頭下面安息的那個人,他的骨灰曾經在神州大地上流浪了整整三十四年,像一個沒有戶口的幽靈,被所有人拒之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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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恪,這位在中國文化史上地位極為重要的人,在那動蕩的歲月里,這三個字成了誰碰到誰就遭殃的麻煩事
1969年10月7日,當這位雙目失明的老人在廣州中山大學的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氣時,沒有人敢為他舉辦追悼會,甚至連死訊都不敢公開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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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回到1948年12月15日,北平南苑機場的風特別冷,有一架編號是XT-606的專機正在等著起飛,機艙里頭坐著胡適等一批知名學者。
這是國民政府派來的“搶救專機”,專門接走那些被認為是“中國最值錢的腦袋”。胡適焦急地望著機場入口,他在等一個人,一個讓整個學術界都為之傾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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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甚至下了死命令:只要陳寅恪肯走,把飛機上所有行李都扔掉也要給他騰地方。可是直到飛機起飛,那個被譽為“教授中的教授”的身影也沒有出現。
很多人都覺得他瘋了,放著臺灣的高官厚祿不要,推掉牛津大學的豐厚聘請,偏要留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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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恪的瘋實際上是有著深厚的家學淵源的,他出身于晚清最為顯赫的文化世家當中的一個,祖父陳寶箴是湖南巡撫,父親陳三立是清末四公子其中之一,是詩壇泰斗。
在這樣家庭的影響之下,陳寅恪四歲就能夠背誦《十三經》,十三歲就可以寫出讓大人們另眼相看的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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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人嘆為觀止的是他的求學經歷,從1910年起陳寅恪陸續前往德國柏林大學、瑞士蘇黎世大學、法國巴黎高等政治學校、美國哈佛大學等世界知名學府游學,他精通梵文、巴利文、波斯文、突厥文、西夏文、英文、法文、德文等二十余種語言
可最有意思的是,讀了這么多年書,他竟然一張文憑都沒拿,因為他認為那只是一張廢紙,真正的學問在腦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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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時,清華國學研究院成立,校長曹云祥延請四位導師,前面那三位可都是相當有名的人物,分別是梁啟超、王國維、趙元任。
第四位導師的人選卻讓大家犯了難,直到有人提到了陳寅恪。當時的陳寅恪才三十六歲,在國內學術界幾乎沒有什么名氣,連一本專著都沒有出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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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這樣一個“無名小卒”,卻讓梁啟超這樣的大師都甘拜下風。梁啟超曾經說過一句話:“我梁某人著作不少,但加起來還不如陳先生寥寥三百字有價值”。這話雖然比較夸張,但足夠可以體現出陳寅恪的學術分量
命運這個編劇老是愛往天才的人生劇本里添加悲劇元素,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以后,陳家就開始了動蕩不安的逃難歷程,父親陳三立因為國破家亡而絕食殉國,陳寅恪帶著妻子唐筼和三個女兒踏上了逃亡之路。
這一路上的艱難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設想,原本就患有眼疾的陳寅恪,在逃難的時候右眼視網膜脫落,完全失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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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年,左眼也看不見了。對于一個以讀書治學為生命的人來說,失明無異于要了他的命。
即便如此,在西南聯大那間破舊的茅草屋里,陳寅恪依然憑著驚人的記憶力口述完成了多部震驚史學界的著作。
《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唐代政治史述論稿》、《元白詩箋證稿》這幾部著作,每一部都是流傳到現在的精品,那時候的他雖然十分窮困,手腳都長了凍瘡,可是卻精神像高山一樣高高聳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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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高傲讓他在1948年做出了那個改變命運的決定。當所有人都勸他離開時,他卻固執地認為自己的根在中國,離開了這片土地,他的學問就成了無源之水。
他天真地以為不管誰坐天下,總需要有人讀書,有人傳承文化。實際情況卻給了他重重的一下打擊,1966年那股席卷全國的風潮降臨了,像陳寅恪這樣的國寶級學者,一下子就變成了“反動學術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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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上面還有保護的意思,可后來局勢失控,什么保護傘都不管用了,造反派沖進了他的家,把他收藏了一輩子的珍貴手稿、古籍善本洗劫一空。
那些書可是他的命根子,就這樣化為烏有。更過分的是,他們知道陳寅恪聽覺敏銳,怕吵,就故意在他床頭安裝了大功率高音喇叭,日夜不停地播放各種口號和批判文章。
一位雙眼看不見且身患重病的七十多歲老人,正在承受這樣的折磨。他大小便失去控制,還被迫去撰寫檢查書,而自己的老伴唐筼為了照顧他而累得吐血,這個一輩子高傲的男人,心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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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10月7日凌晨,陳寅恪在痛苦中離開了人世。僅僅一個月后,唐筼也追隨丈夫而去。兩個相濡以沫的老人,就這樣在凄風苦雨中結束了他們的人生。
死者為大,總該入土為安。可陳寅恪的家人捧著骨灰盒四處奔走,卻到處碰壁。當地墓園一聽是陳寅恪,嚇得連連擺手:“這可是大右派,誰敢收啊”?家人又跑了江西義寧、杭州等好幾個地方,得到的答復都一樣:不行,不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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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陳寅恪這三個字就好像是帶有輻射的危險物品一樣,誰碰到誰就會遭遇不幸,沒辦法,這位一代大師的骨灰只能先放在銀河公墓的一個角落,像個沒人要的包裹一樣被遺忘了。
這一存就是三十四年。直到風暴過去,直到人們終于清醒過來,意識到我們到底失去了什么。
2003年,在陳寅恪去世整整三十四年后,在他三個女兒的苦苦奔走下,這位大師的骨灰終于有了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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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葬的地點被選定在了江西廬山植物園,這里有著他晚年最為思念的景致,與此同時也有他祖父陳寶箴的陵墓,墓碑的設計很是特別,不是傳統的豎碑,而是一塊沒有雕琢的天然石頭。
石頭上只刻了十個字,是畫家黃永玉題寫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那十個字原本是陳寅恪給王國維寫的碑文,后來卻成了他自己一生的真實寫照,它比任何金杯銀杯都珍貴,比所有高官厚祿都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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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去廬山旅游的人路過這塊墓碑時,大多會停下來鞠個躬。不為別的,就為在這個容易彎腰的年代,曾經有過這么硬的一根脊梁骨。
而那些當年把高音喇叭系在他床頭的人,那些不接納骨灰的人,早已化為塵土,連名字都沒人記得了,陳寅恪的名字卻刻在了石頭上,刻在了人心里,任憑風吹雨打,越磨越亮。這就是文化的力量,這就是精神的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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