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之大，西南聯大

12月9日到云南師范大學，尋找西南聯大舊址。來昆明一趟，瞻仰西南聯大舊址是必修課，其它都是選修。

1937年“七七事變”后，華北局勢危急，北大、清華、南開三校先遷至長沙組建“長沙臨時大學”，后因戰火逼近，再遷至昆明，于1938年4月正式更名為“國立西南聯合大學”。位于現在云南師范大學一二一校區內的西南聯大舊址是當時校本部所在地。

“所謂大學者，非?有謂?大?之樓?謂也，有大?之師?謂也！”這是清華大學校長，后來主持西南聯大校務的梅貽琦先生的一句話。西南聯大不但沒有大樓，甚至連課桌都沒有，卻在抗日戰爭的xiao'yan烽火中，用短短八年的時間，培養了燦若群星的思想和學術大師，創造了中國乃至世界教育史上的奇跡。

我是從云南師范大學西門進入校園的，最先看到的是一片草地上的三座涼亭，是1988年為紀念西南聯大建校50周年而建的標志性紀念設施。紀念亭由三座三角形攢尖頂亭子組成，平面布局呈等邊三角形，象征當年北大、清華、南開三校聯合辦學、團結一心的精神。每座亭內均懸掛有各自學校的對聯，分別代表三校對聯大精神的理解與傳承。

不遠處豎立著聞一多先生的雕像。雕像面向當年聯大師生常集會的民主草坪，仿佛重現當年“拍案而起的堅毅瞬間。

▲聞一多雕像

▲民主草坪

聞一多是聯大中國文學系教授，主講《詩經》《楚辭》、唐詩等課程，以“詩人講詩”的激情式教學名動聯大，課堂常被學生圍得水泄不通。他還走出書齋投身反內戰、爭民主運動，1946 年 7 月 15 日在李公樸追悼會上發表“最后一次演講”，當晚即遭特務槍殺。

再向東，是西南聯大仿制門。

▲“一二·一”廣場

從仿制門向北，是“一二·一”標志廣場。廣場正中立有“12·1”造型的青銅雕塑，后面是以當年學生運動為主題的一組浮雕。1945年年底昆明學生發起“反內戰、爭民主”的集會，遭當局鎮壓，四位青年罹難，史稱“一二·一”慘案。廣場是為紀念“一二·一”愛國民主運動而建。

在“一二·一”標志廣場西側，是西南聯大原教室。

聯大剛到昆明時，所有的校舍全靠租賃解決，散布于昆明各個地方。1939年春夏之交，新校舍竣工。新校舍一律建成平房，沒有任何一棟樓房。學生宿舍為土墻茅草頂，教室和辦公室為鐵皮頂。

我原以為這棟教室是后期復建的仿制品，了解之后才知道，這是1939年聯大自建新校舍時落成的東區第19號教室，是當年留下的唯一一座原構建筑。它長16.5米、寬5.9米、高4.05米，土坯墻、鐵皮頂。

教室里沒有課桌，只有一種特殊的連體桌椅，椅子右側扶手是一塊木板，供學子們記筆記，起課桌的作用。條件之簡陋一至于此。

▲教室前面懸掛的是西南聯大校歌。

▲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紀念碑

“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紀念碑”矗立在校園東北角。此碑于1946 年 5 月 4 日聯大結束典禮當天揭幕，被譽為“三絕碑”。1178 字的碑文由時任西南聯大哲學系教授兼文學院院長的馮友蘭撰寫。文中回顧了三校南遷、八年辦學始末，稱聯合大學“非一代之盛事”，而是“曠百世而難遇者”。碑文思想性、文學性俱佳，被認為是二十世紀中國散文史上的雄文。其對聯大辦學實踐的總結，尤其“同無妨異，異不害同；五色交輝，相得益彰”一句，也被后人視為中國現代大學精神的“原型”；碑額“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紀念碑”幾個字是聞一多書法，古篆遒勁，非常符合聯大“剛毅堅卓“的氣質；碑文正文書法是中文系教授、系主任羅庸操刀，楷書端莊，兼具史學價值與書法之美。此外，碑陰另刻 834 名參軍學生姓名，以彰“讀書不忘救國”的家國情懷。

▲西南聯大博物館

最后參觀西南聯大博物館。一進門，是“剛毅堅卓”四個大字。這四個字由聯大常委馮友蘭提出，校務會議通過，作為西南聯大的校訓。它高度概括了聯大師生在極端艱苦環境中不屈不撓的精神風貌，也成為后人緬懷西南聯大時最常被引用的精神象征。

▲北大校長蔣夢麟、清華校長梅貽琦、南開校長張伯苓。

西南聯合大學沒有設“校長”一職，而是由清華、北大、南開三校校長共同組成“常務委員會”作為最高行政機構，因此習慣上把這三位常務委員稱為“西南聯大的三位校長”。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長期駐昆明主持日常校務，是事實上的“常務主席”。

三校最初落腳長沙，稱長沙臨時大學，1938年2月又西遷至昆明。西遷師生分兩條路線：一路乘火車經京廣鐵路至廣州轉香港，乘船到越南海防，經滇越鐵路來昆；另一路人馬是經體檢合格的210名男同學組成的湘、黔、滇旅行團，在聞一多、曾昭掄等11名教師組成的輔導團組織和帶領下，主要靠步行，風餐露宿，跋山涉水，由湖南西部經貴州進云南抵昆明，被稱為“中國教育史上的“長征”。

▲聯大負責人與旅行團團部、輔導團全體成員合影。

原本擬擔任西南聯大文學院院長，后被國民黨中央政府任命為駐美大使的胡適說：“臨大南遷昆明，當時最為悲壯的一件事情引得我很感動和注意。師生徒步，歷時68天之久，經整整3000余里之旅程。后來我把這些照片放大，散布全美。這段光榮的歷史，不但聯大值得紀念，在世界教育史上也值得紀念！”

▲細看上面幾張照片的標注，全是如雷貫耳的名字。

▲翻譯家許淵沖在聯大讀書期間，為美國援華空軍飛虎隊當翻譯。

西南聯大存續八年，在校學生約8000人，畢業生有3800人，規模僅及今日一所大學一年的招生和畢業人數。辦學條件、外部環境等更是無法與今天相比。學生甚至要一邊聽課、一邊防空襲準備“跑警報”。但就是這么一所學校，卻創造了20世紀中國高等教育史上的奇跡，培養出中國學術史的“全明星陣容”。

▲楊振寧和李政道

1946年抗戰勝利后，西南聯大宣告結束，三校北返。西南聯大為報答云南父老的養育之恩，經教育部批準，將西南聯大師范學院留在昆明獨立辦學，更名為昆明師范學院，上個世紀80年代更名為云南師范大學。

▲云南師范大學正門（南門）

在云南師范大學校園正門東側墻上鑲嵌著兩行金色大字：“中國歷史名校國立西南聯合大學舊址”。落款為朱光亞題。朱光亞為我國兩彈一星功勛獎章獲得者，兩院院士，全國政協副主席。

為什么西南聯大在那么短的時間內，那么艱苦的條件下，卻取得了如此輝煌的成就呢？其中道理值得我們深思。西南聯大校友、清華大學教授何兆武先生在他寫的《上學記》一書里，用了很多篇幅談到西南聯大的生活，其中的關鍵詞只有兩個字——“自由”。“無論干什么都憑自己的興趣，看什么、聽什么、怎么想，都沒有人干涉，更沒有思想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