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娟,你這眼光啊,還是太淺了。”父親坐在堂屋的老藤椅上,手里夾著煙卷,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深邃得像口老井。我攥著衣角站在對面,氣得渾身發抖:“爸,您讓我嫁給李建國那個連正經工作都沒有的懶漢,到底安的什么心?”
1998年的春天,柳絮把縣城飄得白茫茫一片,可我的心比寒冬還涼。28歲的我在供電所收費大廳當柜員,每天收電費、開票據,工作穩定卻枯燥,一個月三百多塊的工資剛夠糊口。在那個“女大當嫁”的年代,我這個年紀早被貼上了“大齡剩女”的標簽,母親的嘮叨、鄰居的閑言碎語,像針一樣扎得我坐立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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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隔壁小芳,比你小兩歲,孩子都會打醬油了。”母親端著飯碗嘆氣,“供電所的鐵飯碗是好,可女人終究要找個依靠。”我不是不想嫁,只是之前的相親總遇不到對的人——有嫌我工作不夠體面的,有條件太差我看不上的。眼看著同齡姐妹一個個披上嫁衣,我心里的焦慮像潮水般瘋漲。
那天我剛下班,就撞見父親在院子里抽煙,腳下的煙蒂堆成了小丘。“美娟,爸給你物色了個對象。”他捻滅煙卷,語氣不容置疑,“叫李建國,30歲,人老實。”我翻了個白眼:“老實能當飯吃?”父親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明天下午縣城茶館見,這事兒聽我的。”
從小到大,父親的話在我家就是“圣旨”。盡管一萬個不情愿,我還是在第二天下午換上白襯衫和藍裙子,提前十分鐘到了茶館。靠窗的位置剛坐定,身后就傳來沙啞的男聲:“請問是張美娟小姐嗎?”
我回頭一看,心瞬間沉到了谷底。眼前的男人中等身材,略顯發福,頭發亂糟糟的,洗得發白的藍襯衫配著褪色牛仔褲,怎么看都透著股“沒出息”的勁兒。這就是李建國?他搓著手坐下,尷尬地笑:“路上耽擱了,不好意思。”
服務員過來時,他毫不客氣地點了鐵觀音、花生米、牛肉干,零食剛上桌就往嘴里塞,嚼得腮幫子鼓鼓的。“你做什么工作?”我耐著性子問。“暫時沒正經工作,幫家里做點事。”他含糊其辭。我追問他未來的打算,他只說“到處轉轉看機會”。整個下午,他要么埋頭吃零食,要么說些“天氣不錯”“花生挺香”的廢話,完全沒有男人該有的上進心。
回家后我把相親經過一五一十告訴父親,越說越委屈:“30歲了沒工作,見面就知道吃,您到底看上他哪點?”父親皺著眉反駁:“你不能只看表面,建國老實厚道,是能過日子的人。”“老實能養我嗎?”我拔高聲音,父女倆不歡而散。
可父親鐵了心要促成這門親事,隔三差五就催我和李建國見面。每次約會,他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在公園慢悠悠散步,在街上蹲路邊吃烤紅薯,話不多卻總記得為我開門、付賬。可這些細節,都抵不過“沒工作”三個字在我心里的分量。
更讓我難堪的是街坊鄰居的議論。“美娟怎么找了個二流子?”“供電所的姑娘,嫁誰不好啊。”這些話像鞭子抽在我身上,我找到李建國攤牌:“別人都在說我們,你就不能找點正事做?”他沉默半晌,輕聲說:“如果你在意,我們就別繼續了,我不想讓你為難。”
看著他認真的眼神,我突然有些愧疚。他沒做錯什么,只是不符合我對“好男人”的刻板印象。加上父親的軟磨硬泡和年齡帶來的恐慌,我最終還是妥協了。1998年秋天,我和李建國訂了婚,聘禮只有兩條煙、兩瓶酒,連婚紗照和鉆戒都省了,婚宴也只請了至親。
新婚之夜,我看著婆家老舊的平房和掉墻皮的墻壁,心里五味雜陳。婚后的日子更是讓我失望:李建國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就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我下班回家還要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你就不能找份工作?”我忍不住抱怨。“你工資夠花,我慢慢找合適的。”他的回答讓我氣不打一處來。
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說他吃得多,他愣了愣,第二天吃飯時真的少夾了幾筷子,可眼神里的委屈讓我又有些不忍。我開始頻繁向父親哭訴,父親卻總說:“再等等,你會明白的。”我甚至懷疑父親是不是老糊涂了,直到婚后快一年,李建國的行為突然變得奇怪起來。
他開始頻繁外出,有時候一去就是好幾天,問他去哪里,只說“看朋友”。我心里咯噔一下,難道他在外面有人了?有次他說去省城,我追問朋友的名字和工作,他不耐煩地說:“你問那么多干什么?”我們爆發了婚后最激烈的爭吵,我哭著說他不負責任,他卻只是沉默。
那段時間我活得像個怨婦,上班走神,下班躲在房間里哭,同事都看出我狀態不對。我甚至偷偷打聽離婚的事,可在那個年代,離婚是天大的丑聞,我只能咬著牙硬扛。就在我快要崩潰的時候,1999年春節前的一個雨天,事情突然有了轉機。
那天早上下大雨,李建國取消了外出計劃,下午雨停后他說要去買東西,讓我幫他拿外套。我隨手拿起他的夾克,手剛伸進口袋就僵住了——里面是一沓厚厚的鈔票,摸起來至少有幾千塊!這在當時,相當于我十幾個月的工資。
“李建國,你口袋里的錢哪來的?”我拿著錢沖到他面前,聲音都在抖。他的臉色瞬間變了,愣了幾秒后長嘆一口氣:“你看到了?”“這錢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追問。他拉我坐下,從臥室拿出一個厚厚的筆記本,遞給我的時候,我的手都在顫。
筆記本里密密麻麻記著各種信息:“廣州白馬服裝市場,王老板,休閑裝,批發價35元/件”“深圳東門,韓版女裝,質量好但價高,適合縣城年輕女孩”“本地調研:中年人愛正裝,老年人重保暖”……每一頁都分類清晰,連客戶反饋和銷量都記得清清楚楚,字跡工整得不像他的風格。
“這些都是你寫的?”我不敢相信。“從我們相親前就開始了。”他點點頭,“我一直在做服裝批發生意,跑廣州、深圳找貨源,回來看市場、聯系客戶。之前說‘看朋友’,其實是去跑業務。”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原來他每天在家“看電視”,是在分析市場數據;“和鄰居聊天”,是在了解本地人的消費習慣;那些看似懶散的日子,他都在為生意做準備。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我哭了出來。“你在供電所是鐵飯碗,我怕你看不起做生意的,更怕生意沒做成,讓你跟著擔驚受怕。”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等穩定了再給你驚喜。”他還說,每次去省城都會給我父母寄錢,只是沒告訴我,怕我有壓力。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和抱怨都化成了眼淚。我想起他相親時狼吞虎咽的樣子,是因為跑市場餓了一天;想起他看電視時緊鎖的眉頭,是在琢磨進貨渠道;想起他被我指責時的沉默,是不想辯解只想用行動證明。我抱著他哭:“對不起,我誤會你這么久。”
第二天我給父親打電話,哽咽著說:“爸,我終于明白您的苦心了。”父親在電話那頭笑了:“我就說這孩子靠譜。他話少但心細,做事穩當,不是那種眼高手低的人。做生意要沉得住氣,做人也一樣。”原來父親早就看出李建國的潛力,他沒說破,是想讓我自己體會“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沒過多久,李建國的生意就走上了正軌。他從批量批發做到了固定客戶,收入是我工資的好幾倍。1999年夏天,他拉著我去看縣城里的新房:“兩室一廳,采光好,以后我們就在這安家。”搬進新房那天,看著嶄新的家具和陽臺上的綠蘿,我心里滿是幸福。
父親來參觀時,在屋里轉了一圈,滿意地拍著李建國的肩膀:“年輕人,有出息。”李建國撓撓頭:“爸,謝謝您當初信任我。”父親擺擺手:“是你自己爭氣,美娟沒看錯人。”我站在一旁,看著這兩個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突然明白父親的“毒辣”眼光,從來不是看條件,而是看人品。
幾年后,李建國在省城開了自己的服裝門店,客戶遍布周邊幾個省,我們也有了可愛的女兒。每當有人問我婚姻幸福的秘訣,我都會講起這段往事。那些看似“不靠譜”的人,或許正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努力;那些父母堅持的選擇,往往藏著他們半生的人生智慧。
如今我早已從供電所辭職,和李建國一起打理生意。閑暇時我們會帶著孩子回鄉下看父母,父親總會給孫女講我當年“嫌女婿懶”的笑話。陽光灑在院子里,李建國在幫父親劈柴,女兒追著蝴蝶跑,我突然覺得,最好的婚姻不是一見鐘情的浪漫,而是歷經誤解后,依然能看到對方的真心。
想起父親當年說的“眼光太淺”,我如今無比慶幸自己聽了他的話。看人不能只看表面的光鮮,那些藏在樸實外表下的責任、擔當和智慧,才是最珍貴的品質。就像李建國口袋里的錢,看似突如其來,實則是他用一年的隱忍和努力,為我鋪就的幸福之路。
如果你也在為感情困惑,不妨聽聽父母的建議,他們或許不懂新潮的戀愛觀,卻懂人心的善惡和生活的本質。而那些被你忽略的“平凡人”,說不定就是能陪你走過一生的良人。畢竟,真正的幸福,從來都不是看他現在有什么,而是看他愿意為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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