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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船長與船
岳父拄著拐杖站在客廳中央,當著全家人的面,把存折遞給小舅子陳浩:“這四十萬,你拿去創業。爸老了,就指望你了。”
空氣凝固了。妻子陳娟手里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熱水濺了一地。我站在廚房門口,擦碗的手停在半空,毛巾滴著水。
十八年了。
十八年前,我和陳娟結婚的第二年,岳母突發腦溢血去世。岳父一夜之間老了十歲,得了嚴重的抑郁癥,生活不能自理。陳浩當時剛上大學,拍著胸脯說:“爸,等我畢業就接你過去。”
結果呢?畢業、工作、結婚、生子,陳浩總有“正當理由”:“爸,我剛工作租的房子太小。”“爸,我媳婦懷孕了不方便。”“爸,孩子太小怕吵著您。”
于是照顧岳父的責任,自然而然落在我這個女婿身上。
起初只是周末去看看,幫忙修修水電。后來岳父腿腳不便,需要人攙扶上下樓,我們就把他接來同住。那時候我們剛買房,每個月房貸壓得喘不過氣,又多了個老人要照顧。
陳娟流著淚說:“老公,委屈你了。”
我摟著她:“說什么呢,你爸就是我爸。”
十八年,我從三十歲的壯年,熬到了四十八歲的中年。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先給岳父測血壓血糖,再做早飯,幫他洗漱穿衣。晚上下班回家,第一件事是陪他復健,給他按摩僵硬的雙腿。
陳浩呢?每個月來看一次,每次不超過半小時,帶點水果點心,說幾句“爸你氣色真好”,拍拍屁股就走。岳父七十歲生日那天,他說公司臨時有事,連面都沒露。
這些我都忍了。心想老人開心就好,錢不錢的,無所謂。
可現在,四十萬。
我們買房時借的十萬還沒還清,女兒上大學的學費還沒著落,岳父卻把全部積蓄給了那個一年見不到幾次面的兒子。
“爸!”陳娟終于忍不住了,“這十八年,是建國在照顧您!浩子他...”
“浩子是我兒子!”岳父打斷她,拐杖重重杵地,“我的錢,想給誰給誰!”
陳浩接過存折,嘴角壓不住笑意,假惺惺地說:“姐,姐夫,我會孝順爸的。以后爸就跟我住。”
“跟你住?”我笑了,“你八十平的房子,住著四口人,爸去了睡哪?陽臺?”
他臉色一變:“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脫下圍裙,“既然錢都給了,人也該接走了。今天就把爸的東西收拾收拾,送您去享清福。”
“建國!”陳娟拉住我。
“娟子,”我看著妻子,“十八年了,我累了。”
岳父愣住了,陳浩也慌了:“姐夫,你這...太突然了吧?我家還沒準備好...”
“需要準備什么?”我平靜地問,“十八年前,我們接爸過來時,準備什么了?一張床,一副碗筷,就夠了。”
那晚,我把岳父的所有物品打包好,開車送到了陳浩家樓下。岳父坐在車里,緊緊抱著一個舊布包——那是岳母生前給他織的毛衣。
“建國,”他聲音發抖,“你真要趕我走?”
“爸,不是趕您走。”我握緊方向盤,“是讓您去享福。您兒子會好好孝順您的。”
后視鏡里,岳父渾濁的眼睛閃著淚光。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但還是踩下了油門。
回家后,我一言不發地收拾岳父的房間。陳娟默默幫忙,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建國,爸他...他其實知道你的好。”她哽咽著,“就是死要面子,覺得錢該給兒子...”
“給誰是他的自由。”我把岳父的枕頭塞進收納袋,“但我的時間、精力、耐心,也是我的自由。”
正收拾著,母親打來電話。聽完事情經過,她沉默了很久,嘆了口氣:“建國,你錯了。”
我一愣:“媽,我哪錯了?十八年!我伺候了他十八年!”
“就因為十八年,你更不該這么做。”母親緩緩說,“你岳父今年七十八了吧?這個年紀的人,把錢看得比命重。他把錢給兒子,不是不念你的好,是怕...怕兒子不管他。”
我愣住了。
“你想啊,”母親繼續道,“這十八年,他吃你的住你的,心里能踏實嗎?把錢給了兒子,兒子就得養他老。這是他給自己買的保險。”
“可陳浩那德行...”
“所以他才更需要這筆錢啊。”母親嘆氣,“你這一送走,正合了陳浩的意。他拿了錢,未必會好好照顧老人。到時候苦的,還是你岳父。”
我后背發涼。
母親說得對。陳浩是什么人,我最清楚。自私,算計,對親爹都舍不得花錢。
“媽,那我現在怎么辦?”
“接回來。”母親斬釘截鐵,“錢已經給了,要不回來了。但人得接回來。十八年都熬過來了,不差最后幾年。你要讓你岳父知道,這世上有人對他好,不是圖他的錢。”
掛了電話,我呆坐在空蕩蕩的房間里。陳娟走過來,輕輕靠在我肩上。
“老公,接爸回來吧。”她小聲說,“我剛才給浩子打電話,他說...說家里實在沒地方,讓爸先住幾天賓館。”
我猛地站起來:“他敢!”
連夜趕去陳浩家。開門的是他媳婦,一臉不耐煩:“姐夫?這么晚什么事?”
“爸呢?”
“睡了。”她擋在門口,“有事明天說。”
我推開她沖進去。客廳里,岳父蜷縮在沙發上,蓋著一條薄毯子。初春的夜晚還很冷,老人凍得瑟瑟發抖。
“爸...”我鼻子一酸。
岳父睜開眼,看見是我,嘴唇哆嗦著:“建國...”
“走,咱們回家。”我扶起他。
陳浩從臥室出來,睡眼惺忪:“姐夫,你這...”
“存折還你。”我把存折摔在桌上,“爸我接走。從今往后,他沒你這個兒子。”
岳父緊緊抓著我的手臂,老淚縱橫。
回到家,陳娟已經燒好了熱水,鋪好了床。岳父洗了個熱水澡,躺在床上,終于暖和過來。
“建國,”他顫抖著伸出手,“爸...爸對不起你...”
我握住那雙枯瘦的手:“爸,別說這些。以后咱們還像以前一樣,好好過日子。”
那晚,我守在岳父床邊,看著他睡著。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臉上,那些皺紋里,藏著十八年的點點滴滴——我給他剪指甲,他教我下象棋;我推他去公園,他給我講陳娟小時候的糗事...
原來,十八年的朝夕相處,早就把我們從岳父女婿,變成了真正的父子。
第二天,我把存折的事告訴了陳娟。她哭了:“爸這是何苦...”
“老人有老人的想法。”我拍拍她,“咱們做晚輩的,理解就好。”
如今,岳父還住在我家。陳浩來接過幾次,岳父閉門不見。他說:“我有建國這個兒子,夠了。”
上周岳父突然中風,送醫及時撿回一條命。住院期間,陳浩來過一次,放下兩千塊錢就走了。我每天下班去醫院,喂飯擦身,陪他做復健。
同病房的老人羨慕地說:“老陳,你兒子真孝順。”
岳父握著我的手,驕傲地說:“這是我女婿,比兒子強。”
昨天出院回家,岳父從枕頭底下摸出個小布包,里面是兩萬塊錢。
“建國,這是爸偷偷存的。”他塞給我,“給孫女交學費。爸知道,這些年拖累你們了...”
“爸!”我推回去,“您這是干什么!”
“收著。”他固執地說,“你不收,爸心里難受。”
我看看陳娟,她點點頭。我收下錢,但偷偷記了賬——等女兒工作賺錢了,要加倍還給外公。
晚上,母親打來電話:“接回來了?”
“接回來了。”
“這就對了。”母親欣慰地說,“建國,你要記住,孝順不是交易,不能計較回報。你對岳父好,是為你自己的良心,為給孩子做榜樣。”
我看向客廳——女兒正在給外公捶背,一老一小說說笑笑。是啊,這就是最好的教育。
如今,岳父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但笑容越來越多。他說:“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就是有你們。”
而我,在伺候岳父的第十九個年頭,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親情不是生意,不能算得失。真正的孝順,是在對方辜負你時,依然選擇善良;是在付出沒有回報時,依然堅持本心。
窗外的玉蘭又開了。岳父坐在輪椅上,我推著他在小區散步。鄰居打招呼:“陳叔,又跟兒子遛彎呢?”
岳父笑呵呵地說:“是啊,我兒子。”
我俯身給他整理圍巾:“爸,風大,咱們回家。”
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真正的父子。
這四十萬的風波,教會我的不是計較,而是放下。而放下之后,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得多——一個父親的認可,一個家的完整,還有一顆無愧于心的坦然。
人生啊,有時候糊涂點,反而更明白。
注:圖片來源于網絡,素材來源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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