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初夏,北京西郊軍委招待所的走廊里,83歲的洪學智扶著欄桿看梧桐新葉。一名年輕參謀遞上資料,請他核對抗美援朝高炮戰例。老人合上文件,忽然說:“范弗里特的兒子,始終沒能找到。”一句輕描淡寫,把在場人拉回三十多年前的戰火深夜。
1952年3月,美軍遠東空軍進入夜襲高峰,志愿軍后勤線幾乎夜夜被炸。洪學智那時任志愿軍后勤司令部副司令,天天守著地圖調物資。夜色最黑的時刻,電話突然響起——高炮40軍報告在沙里院附近擊落一架B-26。方位、時間、彈著點,全都記得清清楚楚。沒人知道,那架機長正是美軍第八集團軍司令范弗里特的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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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范弗里特,在朝鮮戰場的中國軍人對他并不陌生。上甘嶺炮火像鐵雨,正是他提出的“足量彈藥”原則——每平方米土壤都要翻一次。結果山頭依舊在我軍手里,他卻因為傷亡報表太刺眼,被華盛頓提前請回國。外界多以為他丟了面子,鮮有人注意,就在離任幾個月前,他曾暗中托人帶話給停戰談判代表:請貴方協助搜索兒子的下落,不論生死。
事情緣起4月4日凌晨一點。小范弗里特自恃夜航“更過癮”,硬是把B-26壓到八百米以下。云層低,他想貼著河谷走捷徑。志愿軍高炮排長王興民捕捉到火光,八發炮彈劃出弧線,全排屏住呼吸。第六發起火,第七發炸斷機翼,第八發徹底點燃油箱。空中一團橘紅,隨后是沉悶爆鳴,碎片灑滿松林。王興民轉身向后勤列車揮旗,列車仍然準點通過,這才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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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美軍搜索編隊呼嘯而來,F-80、B-29輪番低飛。洪學智批示:鐵路仍照常搶修,搜索機勿予干擾。兩晝夜后,美國人宣告“暫時停止搜救”。可對面談判桌上,范弗里特并未死心。他在文件夾里夾了一張親筆便箋,通過中立國代表送到我代表團手里:“若孩兒尚在人間,愿以我軍官身份擔保其安全待遇;若已遇難,懇請告知準確地點。”
有意思的是,中方并未馬上答復“無法辦到”,而是明確表示會派小分隊進山。洪學智后來解釋:“敵我立場不同,人情同理;若換成我兒,我也盼個準信。”40軍立即抽調偵察排,對墜機區域展開地毯式搜索。樹林燒焦痕跡找到了,殘骸也找到了,甚至連幾頁被火燎卷的飛行日志都撿回,可機組三人只剩幾塊編號金屬牌。鑒定結論:油箱爆炸,尸骨無可辨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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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2日,停戰談判在板門店繼續。志愿軍代表解方遞交一份說明:墜機座標、勘察照片、金屬編號一并附上。解方案頭寫著:“對方機組無存活跡象,遺骸已不可復原,若需實物,可安排中立國移交。”全場靜默數秒,美方代表只是點頭,沒有再追問細節。
多年后,有傳言稱范弗里特出于報復,在上甘嶺故意加大炮火。洪學智不認同這種說法。他分析,范弗里特的戰術偏向火力—機動本就是陸軍傳統,與私人情感無關。“可惜孩子送命,否則他未必急于奪回面子。”老人輕嘆一聲,端起茶盞。
值得一提的是,志愿軍當時對戰俘政策相當嚴格。若小范弗里特迫降成功,他作為上尉飛行員,也只能獲得與其他戰俘相同的待遇,不會因為其父職位而被當籌碼。洪學智在回憶錄里寫道:“軍事斗爭有鐵規,親情訴求不該影響戰區紀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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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7月27日,停戰協定簽字。范弗里特此時已退役回國,美軍方面在次年3月31日正式認定小范弗里特“戰斗陣亡,遺體無法收回”。檔案存放于德克薩斯州。有人統計,朝鮮戰場上共擊落美機三千余架,但能確認機組名單的只有一半左右,小范弗里特算是其中較早得到結論的個案。
時間回到招待所的椅子旁。年輕參謀記錄下故事細節,不由問:“如果當年真找到了活人,會不會換來一次雙方關系的緩和?”洪學智搖頭:“談判桌講實力,隊伍講原則,個人情分改變不了大勢。只是做了該做的事,心里踏實。”窗外蟬聲起伏,老將軍抬眼望向遠處藍天,神色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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