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甩帕子到扭腰步：花硯茹的彩旦藝術為何能刻進時代記憶？

當99歲的評劇大師花硯茹離世的消息傳來，京津戲迷們不約而同哼起《劉巧兒》里"說媒婆子我跑斷腿"的唱段。這位七歲拜師學藝的表演藝術家，用七十余載舞臺生涯證明：小角色也能成就大藝術。從市井媒婆到官家太太，她塑造的每個彩旦形象都像從舊時胡同里走出來的活人物，那些標志性的甩帕子、扭腰步動作，至今仍是戲曲院校的經典教案。

在《劉巧兒》中，她設計的劉媒婆堪稱市儈人物教科書。翹著蘭花指數彩禮錢時眼珠亂轉，說親時手絹甩得比響板還利落，把舊式媒人唯利是圖的嘴臉刻畫得入木三分。而到了《花為媒》里，同是媒婆角色的王氏卻透著憨厚，圓團臉上總掛著樸實的笑，勸婚時搓手的局促感活脫脫是個熱心過頭的鄰家大娘。這種"同角不同魂"的功力，源于她對市井生活的細致觀察——前者借鑒了天橋說書人的江湖氣，后者則融入了老北京胡同里的煙火味。

《楊三姐告狀》中的雙角色演繹更見功力。上午演裝瘋賣傻的裴氏，下午就變身為刁鉆刻薄的費氏。前者用散亂的發髻配合踉蹌步態，后者則以緊繃的發髻搭配尖細的嗓音。據搭檔演員回憶，花硯茹總帶著小本子混跡菜市場，記錄賣菜大娘討價還價時的神態，她說"彩旦的魂兒在老百姓的皺紋里"。

最令人稱奇的是她在《吹鼓手告狀》里的局長太太。這個鑲著金牙的官太太，每次發怒都先摸鬢角再拍桌，看似夸張的表演實則暗藏匠心。戲曲研究者發現，這個動作設計融合了京劇凈角的亮相架勢與相聲表演的節奏感，把權勢者的虛張聲勢表現得既荒誕又真實。這種"俗中見雅"的處理，正是其表演美學的精髓。

作為中國評劇院首批一級演員，花硯茹的貢獻遠不止舞臺。她總結的"彩旦三絕"——帕子功、步態功、眼神功，至今仍是評劇教材的黃金法則。喜彩蓮曾回憶，花硯茹教戲時堅持"寧可不像也要活"，要求學員必須找到角色的生活原型。這種現實主義創作理念，讓傳統行當煥發出新的生命力。

當我們在短視頻平臺刷到《跑驢》的經典片段時，那個扎綠頭巾、踩著十字步的農村婦人依然能逗笑年輕人。這或許就是花硯茹藝術生命的最好延續——用最土味的表演，抵達最永恒的美學。正如她常說："彩旦不是丑角，是把生活熬成糖的藝術。"在戲曲長河里，這位永遠在觀察生活的表演者，最終把自己也演成了值得被觀察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