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近代奇女子 : 錢學森夫人蔣英女士

文︱關(guān)品方

錢學森和蔣英、楊振寧和杜致禮，這兩對夫婦代表四個家族彼此之間的交集，是中國近代歷史的人物傳奇。蔣英和杜致禮沒有直接的血緣或親屬關(guān)系，但兩人的人生軌跡存在很多相似之處。她們兩人是同年代的人，蔣英（1919年生）比杜致禮（1927年生）年長8歲。

蔣英的父親是蔣百里，近代軍事理論家，國民黨上將軍銜；丈夫是錢學森。杜致禮的父親是杜聿明，國民黨陸軍中將；丈夫是楊振寧。

她們兩人有相似的人生經(jīng)歷，均接受精英教育。蔣英專攻音樂，杜致禮主修文學。兩人均為著名科學家的配偶，婚后以支持丈夫事業(yè)為主。兩人出身名門，才貌雙全，秀外慧中，都是成功男士背后的偉大女性。她們兩人都是國民黨高級將領(lǐng)家庭背景，但兩人的父親蔣百里與杜聿明只分別和蔣介石有密切交集，彼此之間并沒有師生或合作關(guān)系。蔣英和杜致禮的相似性只源于時代與家庭背景的重合，而非親屬關(guān)系。她們分別以音樂教育和文學修養(yǎng)在各自領(lǐng)域在歷史上留下獨特的印記。

蔣百里（1882至1938，享年56歲）是中國近代著名軍事理論家、教育家，曾任保定陸軍軍官學校校長，抗日戰(zhàn)爭初期代理陸軍大學校長，被譽為“中國對日作戰(zhàn)計劃的主要設(shè)計者”，最早提出要有持久作戰(zhàn)打算的概念。蔣英的母親佐藤屋登（1890至1978，享壽88歲）是日籍護士，畢業(yè)于東京產(chǎn)科學校。蔣英的姆媽（廣東人叫“大媽”）、即蔣百里的前妻是查品珍，查良鏞（金庸）的同族姑母。金庸的母親徐祿是徐志摩的姑媽，因此兩人為表兄弟關(guān)系，徐志摩是金庸的表哥。蔣查徐三家均為浙江海寧硤石的名門望族，祖輩素有聯(lián)姻傳統(tǒng)（金庸父親查樞卿娶了徐志摩父親的堂妹徐樂）。金庸的姑父是蔣百里，因為蔣英和錢學森的夫妻關(guān)系，錢學森是金庸的表姐夫。

因此，蔣英的表哥是徐志摩，表弟是金庸。陳喆（瓊瑤）和金庸是遠房親戚。金庸的堂姐查良敏嫁給了瓊瑤的三舅袁行云。金庸是瓊瑤舅母查良敏的堂弟，因此是瓊瑤的堂舅，瓊瑤是金庸的表外甥女。蔣英（表姨）和瓊瑤是遠親。

本文聚焦談蔣英。她的家庭背景顯赫且富有傳奇色彩，人生軌跡、成長環(huán)境、教育經(jīng)歷及婚姻選擇，反映了20世紀中國精英家庭的典型特征，在社會的上層屬于少數(shù)。

錢學森的父親錢均夫是民國教育家、吳越國王錢镠第32代孫，曾任浙江省教育廳廳長。因為蔣錢兩家族是同鄉(xiāng)（浙江海寧硤石）又是世交，錢學森的母親章蘭娟對小蔣英十分喜愛，蔣家同意將其過繼為干女兒（一度改名錢學英）。蔣百里與錢均夫先是杭州求是書院的同窗，后更結(jié)拜為兄弟，兩人均留學日本，因此私交甚篤。

蔣英5歲時過繼到錢家，與13歲的錢學森一度以“干兄妹”相處，后返回蔣家。其后兩人各自求學，更分別留學歐美。蔣英1936至1946年留學德國和瑞士（音樂），錢學森從1935年起留學美國（物理）。12年后的夏天，錢學森回國省親（1947年）時兩人于上海重逢，擦出火花。錢學森於七夕求婚（8月22日），兩人9月17日于上海和平飯店舉行婚禮；從久別重逢到共諧連理，只6個星期。當年錢學森36歲、蔣英28歲，自此結(jié)褵長達62載。

1947年錢蔣兩人婚后赴美。1949年新中國成立，錢學森決定響應(yīng)號召回國參與建設(shè)，被美國政府軟禁多年。1955年，他們在中美兩國政府斡旋經(jīng)多輪談判達成交換條件后終于突破重重阻撓返抵國門，錢學森投身中國兩彈一星航天事業(yè)。錢蔣兩家關(guān)系以“世交+聯(lián)姻”為紐帶，兼具文化、科學與藝術(shù)背景，更有一片丹心報效祖國的鋼鐵意志，在中國近代歷史如同金童玉女神話一般，一道璀璨的彩虹劃破長空，令人神馳目眩。這是家教家風的家族傳承，是中華兒女的愛國精神，是民族風骨的深邃體現(xiàn)，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忠誠，奉獻，責任與信仰，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沒有任何私心雜念，沒有個人利益計算。外國優(yōu)渥的生活條件，買不到他們的錚錚傲骨。 當年祖國盡管一窮二白， 他們就是要回來和祖國人民奮斗在一起。

蔣英雖然出身顯赫，但堅持個人成就（培養(yǎng)出李雙江等知名音樂家），拒絕以“錢學森夫人”被定義。錢學森對國家的偉大貢獻家喻戶曉，他和蔣英62年堅貞不渝的愛情，更值得我們思慕。

蔣英18歲赴德國學唱歌，24歲收獲世界女高音比賽冠軍，是首個獲此榮譽的亞洲人。1947年她在上海開演唱會，紅遍上海灘。同年，36歲的錢學森暑假從美國回來探親，他的父母托蔣英給錢學森介紹對象，沒想到錢學森根本不看別人，直接對青梅竹馬的蔣英說 : 你跟我走吧，你應(yīng)該是屬于我的。蔣英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楹笏艞壢缛罩刑斓母璩聵I(yè)，跟著錢學森去了美國。后來錢學森對蔣英表示愧疚 : “要是沒嫁給我，你早成中國最好的女高音了?！笔Y英卻笑著說 : “中國可以沒有我這樣的歌唱家，可是不能夠沒有你這樣的科學家?！痹诿绹娜兆永铮Y英練歌到深夜，錢學森總會泡杯熱牛奶放在鋼琴旁邊。他對妻子說 : “你的嗓子比我的公式還矜貴。”他出差時會特意去當?shù)氐囊魳返杲o蔣英帶絕版樂譜。

1949年新中國成立，錢學森要全家回國，卻被美國政府扣留，關(guān)押在洛杉磯的看守所，探照燈24小時照著，每隔10分鐘就有獄吏開門進來檢查，不讓睡覺。15天后，蔣英找遍錢學森的導師和朋友湊夠1.5萬美元，才把他保釈出來。

只15天的時間，錢學森瘦了10公斤，嗓子變得沙啞，手里還攥著用指甲在墻上取粉后在紙上畫滿公式的紙條，對蔣英說 : “別丟了，這是咱們回國的底氣?！敝?，一家人被軟禁了五年多。據(jù)傳美國海軍部長放話說，一個錢學森抵得五個海軍陸戰(zhàn)師；寧可槍斃，也不放人。

錢學森被軟禁的日子里，寫工程控制論；蔣英幫他整理手稿。有次她發(fā)現(xiàn)手稿上一個公式，旁邊畫了個小音符。錢學森笑著解釋，這處之前算錯了，你昨晚唱到高音時我突然想通了，就畫個音符記下來。錢學森每本書的扉頁都有“獻給英“三個字。

1955年，蔣英趁特務(wù)不注意，用左手模仿兒童筆跡寫了封求助信藏在給比利時親戚的信里，輾轉(zhuǎn)繞了大半個地球才寄到北京。這是錢學森被無理拘押的證據(jù)。最終，毛主席和周總理以中國釋放11名在朝鮮戰(zhàn)爭中俘獲的美國飛行員，換取錢學森一家人回國。

1955年9月17日，錢學森在碼頭對送行的記者說，我要盡我所能為中國人民建設(shè)一個幸福、活得有尊嚴的國度。在回國的船上，蔣英吃飯時總先嘗一口，待會兒確認食物安全了，才給錢學森和孩子們吃。錢學森的論文手稿全被美方扣下不準帶走。他是凈身回國，憑著驚人的記憶力，組建起我國第一所火箭導彈研究所。蔣英到中央音樂學院當教授。錢學森的講臺墻上一直掛著1 947年蔣英演唱會的海報，他特意找裝裱師傅鑲了框。1991年，錢學森被評為國家杰出貢獻科學家。在頒獎禮上，他語重心長地說 : “我老伴是音樂家，她的藝術(shù)讓我想問題更寬更火?！?/p>

2009年10月31日，錢學森在北京病逝，享年98歲。彌留之際，他說不出話來，一直指著抽屜。里面放著蔣英當年演唱會的資料，那是他珍藏了62年的瑰寶。

2012年2月5日，93歲高齡的蔣英也離開了人世。他們鳒鰈情深，或許沒有轟轟烈烈的海誓山盟讓我們知道，卻有著你為國獻才華，我為你守歲月的默契。如今，我國的強軍建設(shè)和太空事業(yè)正處在騰飛之時，難忘讓中華民族感到無比驕傲和自豪的錢學森和蔣英。筆者多年前在浙江杭州臨安錢王廟清明祭祀錢镠莊嚴肅穆的場合，遇見錢永剛教授。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當年他和妹妹隨同父母歸國時，7歲。2008年，他的堂弟錢永健收獲諾貝爾化學獎，有人打趣說：“你爸要是不回國，說不定你和你爸都能領(lǐng)諾獎?！卞X永剛笑呵呵答道 ：“現(xiàn)在不挺好嗎？”沒有任何抱怨，沒有波瀾，那種豁達和滿意發(fā)自內(nèi)心，無法偽裝。這就是錢氏家族的家風傳承，這就是納土歸宋的精忠報國。他從沒覺得父親回國是一步錯棋，要讓他重選一遍，他還得這么走，還會走得這么高、這么遠。錢永剛今已77歲，現(xiàn)任上海交通大學錢學森圖書館館長，主持圖書館日常運營及專題展覽策劃，最近主導“為國鑄劍：錢學森與中國航天事業(yè)”展覽。 作為“兩彈一星”元勛后人代表，錢永剛出席了九三閱兵活動；精神矍鑠，談吐從容，儼然父親錢學森和母親蔣英厚重優(yōu)雅的氣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