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英俄大博弈的影響,之前講了杜蘭線分割了普什圖人,劃定了阿富汗和英屬印度之間的界線,也講了俾路支三次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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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的博弈地點在瓦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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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阿富汗的地圖,你的目光很難不被東北角吸引。那里有一條極不自然的、細長的尾巴,倔強地伸向中國。
也強行隔開了北邊的塔吉克斯坦和南邊的巴基斯坦。最窄處只有15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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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地圖,藍色為瓦罕走廊
這個看起來像是戰(zhàn)略通道的區(qū)域,其實不是阿富汗自己想要的土地。
這是一塊被兩個超級大國,強行塞進它喉嚨里的“硬骨頭”。
它是兩大帝國恐懼彼此的產(chǎn)物,是一條被強行畫在“世界屋脊”上的休止符。
為什么阿富汗會有這條奇怪的“尾巴”?
為什么當時的大清帝國,明明就在旁邊,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在自家門口劃界?
想探究原因,我們還是要走進19世紀末帕米爾高原(The Pamirs)的寒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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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當獅子遇見熊
故事的背景,依然是那個令人窒息的19世紀末。
那時候的亞洲腹地,正在進行著英俄大博弈。
在此之前,英國和俄國隔著廣袤的荒原對峙。但隨著雙方不斷地擴張,中間的空白地帶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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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畫:俄軍1873年渡過阿姆河
終于,在1890年代初。在帕米爾高原,興都庫什山脈(Hindu Kush)的褶皺里,雙方還是碰在了一起。
這在地緣政治邏輯里,是絕對的禁忌。如果兩大帝國的勢力范圍直接接壤,意味著戰(zhàn)爭的導火索隨時可能被點燃。一個擦槍走火,都可能引發(fā)大國直接下場的互搏。
英國人有點慌了,那種著名的“恐俄癥”(Russophobia)再次襲來。
于是,在倫敦和圣彼得堡的外交官腦子里誕生了一個構想。既然我們都不敢直接面對對方,那不如,我們在中間放一塊緩沖區(qū)。而且這樣一條狹窄的走廊,必須要讓它屬于第三國。
這樣,英國和俄國的勢力,就不會再直接接觸。
這條走廊,就是瓦罕(Wak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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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地圖,藍色為瓦罕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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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的斷臂求生
要把瓦罕變成走廊,首先得確定這塊地是誰的。
這是一個不好回答的問題。按理說,這里屬于帕米爾高原,很多部落歷史上向清朝朝貢。乾隆皇帝的紀功碑曾立于此,清軍的卡倫(哨所)也曾巡視于此。
也就是說,如果不算現(xiàn)代主權國家的嚴密邊境線,按傳統(tǒng)勢力范圍算,這塊地很大一部分,曾經(jīng)在大清的羈縻之下。
羈縻這個詞之前寫過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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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時間來到了1891年。俄國人為了搶地盤,開始玩硬的。一個叫揚諾夫(Colonel Ionov)的俄國上校,帶著一群全副武裝的哥薩克騎兵,大搖大擺地闖進了帕米爾。
他在蘇滿塔什(Somatash)等地,強行驅(qū)逐了清軍的哨兵,甚至還要逼迫清軍撤退。
清庭自然可以西征趕跑,但是看下日歷:1894年。
這一邊,帕米爾高原寒風凜冽,俄國人步步緊逼。那一邊,黃海大東溝,甲午海戰(zhàn)爆發(fā)了。
東邊北洋水師敗北,日軍登陸遼東,西邊帕米爾高原英俄企圖切割領土。顧不過來,實在顧不過來。
清廷外交使臣薛福成,用乾隆朝地圖,要求俄方“退兵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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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上色:薛福成(1894年回國不幸染瘧疾病故)
但在外交桌上,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nèi)。李鴻章和總理衙門的大臣們,
看著兩邊的加急文書,做出了一個極其痛苦的決定:“避戰(zhàn)保疆”。也就是:為了集中力量在東邊保命,西邊只能忍氣吞聲。
最終,大清政府只能發(fā)出聲明:“在未定界以前,在此地之清軍,暫不撤退,亦不前進一步。”這句話的潛臺詞是:我們不承認你們劃的界,但我們也沒有能力去阻止。
這是一種保留面子的“默認”,就這樣,中國被踢出了談判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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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地圖,藍色為瓦罕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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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的痛苦禮物
解決了中國的問題,英國人轉(zhuǎn)身去找阿富汗。這塊緩沖地帶,只能塞給阿富汗。
當時的阿富汗埃米爾(國王),是有著“鐵人”之稱的阿卜杜勒·拉赫曼汗(Abdur Rahman Khan)。
當英國人找到他,說要把瓦罕這塊地劃給他時,拉赫曼汗的第一反應是拒絕。
他非常清醒。瓦罕是什么地方?那是高寒缺氧的無人區(qū),除了石頭和雪豹,什么都沒有。
要駐軍,要花錢,要防守。更可怕的是,如果拿了這塊地,阿富汗就要直接面對俄國人的刺刀。
但是,弱國沒有外交。1893年,那個劃定杜蘭線的莫蒂默·杜蘭(Mortimer Durand)再次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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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上色:杜蘭照
在喀布爾的談判桌上,他手里拿著一個“地緣政治套餐”。
切開普什圖人的《杜蘭線協(xié)議》。
接管瓦罕走廊的強制義務。
英國人的邏輯是:“我要切你一刀(拿走普什圖區(qū)),作為補償,也作為緩沖,我給你一塊補償(瓦罕走廊)。”
這塊肉你不想吃也得吃,因為你是我們大英帝國的緩沖區(qū)。
杜蘭線把阿富汗往西北推。瓦罕走廊把阿富汗往東北拉。這一推一拉,就把阿富汗固定在了現(xiàn)在的版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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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上色:1912年左右斯坦因(
Aurel Stein
)拍攝的年瓦赫吉爾山口,斯坦因就是在敦煌用極低價格從王道長那里買走敦煌數(shù)十車文物的那個斯坦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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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什米爾的頭盔
英國人費這么大勁搞出個瓦罕走廊。到底是為了啥?答案在南邊:克什米爾。
瓦罕走廊,本質(zhì)上是克什米爾的“頭盔”。當時,克什米爾是英屬印度的最北防線。
英國人做過兵棋推演:如果俄國人拿到了瓦罕,他們就能居高臨下。那里有幾個關鍵的山口,比如巴羅格希爾山口(Baroghil Pass)。一旦俄國人突破這里,就能順著山谷南下,直接進入吉爾吉特(Gilgit)。而吉爾吉特,是通往印度平原的戰(zhàn)略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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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什米爾地圖
在英國人的噩夢里:如果沒瓦罕走廊。俄國大軍早上在帕米爾喝伏特加。中午翻過山口,晚上就能在克什米爾吃咖喱。
所以,瓦罕走廊必須存在。而它必須是阿富汗的領土。
這樣,俄國人想去克什米爾,就得先入侵阿富汗。這就把局部邊境沖突,
變成了入侵主權國家的不義戰(zhàn)爭。
英國人就是用這條最窄處只有十幾公里的走廊。給克什米爾加了一道“政治保險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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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上色:1912年斯坦因拍攝的薩爾哈德山谷,
斯坦因就是在敦煌用極低價格從王道長那里買走敦煌數(shù)十車文物的那個斯坦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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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上的逃亡者
終于,在1895年3月11日。英國和俄國互換照會,正式達成了《關于帕米爾地區(qū)勢力范圍的協(xié)議》。
這是一場沒有主人參與的“分家產(chǎn)”。
他們以噴赤河(Panj River)為界。河的北邊,歸俄國(現(xiàn)在的塔吉克斯坦)。河的南邊,那條狹長的谷地,歸阿富汗。
瓦罕走廊,正式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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噴赤河地圖
而生活在這里的人,從此命運被改寫。
他們叫瓦罕人(Wakhis),這是一個非常獨特的群體。“瓦罕”這個詞,據(jù)傳來自古老的東伊朗語,意為“Vakh(河)之上的土地”。
他們有著和其他鄰居完全不同的信仰——伊斯瑪儀派(Ismaili)。不是因為他們離伊朗近,而是因為在1000年前,他們是一群“逃亡者”。一位叫納西爾·庫斯魯(Nasir Khusraw)的波斯詩人,因為被主流遜尼派迫害,逃進了這片荒涼地區(qū)。他把這里當成了最后的避難所。
正因為這種“逃亡者”的底色,瓦罕人世俗、溫和、重視教育,女性不蒙面,熱愛歌舞。
但1895年的那條界線,像一把利刃。切斷了他們的牧場,切斷了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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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罕走廊地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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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帕米爾的鷹與反恐的墻
如今,一百多年過去了。沙俄變成了蘇聯(lián),又變成了碎片。大英帝國退出了南亞次大陸。大清也早已灰飛煙滅。
瓦罕走廊在法理上的爭議,也隨著1963年《中阿邊界條約》的簽訂而塵埃落定。
一百多年前,兩個互相忌憚的帝國,為了把彼此隔開,在這里畫了一道奇怪形狀的隔離墻。
在地圖上,瓦罕走廊連接著阿富汗,如今很多人還會擔心會不會有極端分子通過這里滲透。
然而生活在瓦罕走廊東端、也就是中國境內(nèi)的瓦罕人(在中國屬于塔吉克族),成了中國西大門最堅定的守護者。
他們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帕米爾雄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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