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貢圖里的“中國”與“世界”

閻立本 《職貢圖》（局部）

清 《職貢圖》（局部）

蕭繹 《職貢圖》（局部）

《尚書》中記載，在中國九州之外，另有島夷周邊國，他們以中國為中心，服從號令，仰慕中國，有使者固定進獻貢品。畫家是記錄時代的人，描繪外族或者屬國番邦來覲見、進貢場景，從而產生了《職貢圖》這個繪畫類別。歷代《職貢圖》經畫家妙筆，既記錄了王朝盛世，又與時代氣質融合，產生了不一樣的藝術風格。

南朝《職貢圖》呈現出線條之美

蕭繹是南朝第四位皇帝，梁武帝蕭衍第七子，詩文皆通，兼具文學與繪畫之才，他根據所見畫下了當朝《職貢圖》，并加以說明創作動機：“臣以不佞，推轂上游，夷歌成章，胡人遙集……瞻其容貌，訊其風俗，如有來朝京輦，不涉漢南，別加訪采，以廣聞見，名為職貢圖云爾。”

蕭繹畫的這幅《職貢圖》為長卷，共畫了35國使者，圖中使者們穿著代表各自民族的服飾，拱手排排而立，每一位使者身側都配了一段文字介紹，描述其來自哪個國家，這個國家的風土人情和歷代朝貢近況。畫為工筆，分層次加以暈染，色彩古雅，整體設色舒適，畫與文字和諧統一，使一幅《職貢圖》充滿文氣。

畫法上，蕭繹《職貢圖》運用高古游絲描，將中國畫的線條之美發揮到極致。高古游絲描為國畫技法“十八描”之一，以中鋒筆尖細描，線條要求細潤穩健，又要流暢舒展，不凝澀，線條提按變化不大。因這樣的線條畫出來形似游絲，而名游絲描?！独L事雕蟲》中說：“游絲描者，筆尖遒勁，宛如曹衣，最高古也?！?/p>

555年，西魏軍攻下南京，蕭繹自殺，他死之前將二十四萬卷藏書及名畫全部燒毀，西魏軍士從火中搶出四千殘卷，其中就包括這幅已經燒殘的、歷史上第一幅《職貢圖》。

殘卷《職貢圖》還剩下十二國使者畫像，原畫失蹤，幾經后世畫家臨摹，在北宋留下了最像蕭繹原畫的臨摹本，現收藏于中國國家博物館。

唐代《職貢圖》鐵線描摹宏大場面

唐代留下的《職貢圖》作者為著名畫家閻立本，畫的是婆利國和羅剎國來朝貢的情景。

閻立本是初唐著名畫家，人稱“畫中有史，史中有神”。閻立本喜歡用富麗堂皇的色彩、飽滿的構圖展現畫中人物的尊卑有序，設色大膽濃重，喜歡用朱砂、石綠這樣的華麗顏色。這種富麗感，正迎合了大唐的風情。

閻立本不僅僅是畫家，還是宰相。唐太宗很依賴他，每次有重大活動就召閻立本來旁觀，要他將場面畫下來，于是有了這幅“萬國來朝，百蠻朝貢”的《職貢圖》。畫中人形態逼真，人物眾多又各有特點，還第一次出現了昆侖奴的形象，有很珍貴的史料價值。

畫中是婆利國和羅剎國等西域國使臣朝賀途中，共有二十七人，這些人以身材劃分階級，使者們騎著大馬，有明顯的地域特點，有的膚色偏黑，有的穿長袍大袖，有的僅圍一條短裙，明顯來自熱帶。仆人奴仆則比使臣們矮小，這些仆人有的執著儀仗，有的抬著進獻的貢品，有象牙、珊瑚、異獸、箱籠等，隊伍整齊規整。

作為一幅人物眾多的命題畫《職貢圖》，與蕭繹所畫《職貢圖》不同的是，閻立本沒有運用柔美的游絲描，而是用鐵線描來造型。鐵線描也是“十八描”技法之一，以中鋒圓筆勾勒出剛勁勻稱、無粗細變化的線條，似鐵絲彎曲，沒有過渡。鐵線描的特點是流暢自然，準確果斷，描繪硬質衣物褶皺最形象。

到了宋朝，徽宗用獨創的瘦金體在畫作題寫了幾個字——閻立本職貢圖，算是給這幅唐畫做了定論。后來蘇軾見到了這幅畫，也題了一首詩：“貞觀之德來萬邦，浩如滄海吞河江……”

清代《職貢圖》求真不擬態

清乾隆十六年，乾隆皇帝為凸顯盛世大一統的景象，下令各地總督、巡撫將其管轄境內不同民族及與清王朝有來往的國家之民族描繪成圖。乾隆的要求是真實描繪各民族的衣冠形貌，以寫生為主，細節上做到表情刻畫生動，觀圖如親眼所見。

這樣一幅畫作并不容易，過了十年，經多人繪制，這幅圖才從天南海北飛來，初步定稿，即《皇清職貢圖》。

《皇清職貢圖》嚴格按照乾隆的要求，畫了600個人物，男女皆有，以服裝、衣冠、動作等展示了各民族的特點，還以地域地位高低進行了排序，每幅畫像身側皆有滿漢兩種文字做介紹，也是這幅畫的一大特色。

這幅《皇清職貢圖》為工筆重彩，造型優美，設色鮮亮，人物表情生動，栩栩如生，真如照片一樣，很有清代工筆重彩畫的特點。

清代的工筆重彩畫，比別的朝代設色更艷麗，畫風更工整，如清初的《十二美人圖》。后西方畫家郎世寧入皇家做畫師后，也將他的風格帶了過來。郎世寧畫工筆，注重明暗、透視，在郎世寧筆下，無論是花卉還是美人，都設色富麗華貴，線條形態工整精致。在這樣的畫風影響下，《皇清職貢圖》風格也如此，用色飽滿，精工細作，完全以寫生的方式還原人物。

《皇清職貢圖》自乾隆十六年開始畫，十年后見初稿，后又陸續填補，一直到嘉慶十年才正式完善。雖為工筆彩繪畫，但更注重“職貢”感，求真不擬態，史料價值大于繪畫價值。

文/月滿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