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秋,山東定陶戰場的小范圍“戰前會議”上,發生了一件令許多戰士不解的事。
教導員任耀庭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把奪過四連連長郭桂田腰間的駁殼槍,隨即命令:“把他給我綁起來!”
教導員為何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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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9月,山東定陶,在黃河故道一帶的防線上,一營教導員任耀庭抬起望遠鏡,眉頭死死地鎖著。
堤壩前方的敵軍陣地出現了異常集結,密密麻麻的人影正向他這邊蜂擁而來。
他本能地感到不對勁,這段陣地并不是重點防御區域,不是橋頭堡,也非制高點。
但敵人卻調來了整編師主力,火炮、步兵甚至還有坦克,全都壓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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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速在心里盤點我軍布防:塔灣、呂寨、東堤、西坡……各連都按部署堅守,唯獨四連所守的這段正是敵人主攻的方向。
可那一帶,從早上打到下午,始終沒見火力還擊的跡象,哪怕是試探性的反擊都沒有。
“快!”他扭頭吼了一聲,喊來一名通訊兵,“給我聯系四連,問問連長郭桂田在不在陣地上!”
通訊兵像離弦之箭沖出掩體,不久踉踉蹌蹌地跑回來,臉色鐵青:“報告教導員,郭連長今天下午兩點就不在陣地上了,戰士說他去了團部開會,到現在還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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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是黃昏,敵軍的炮火逐漸稀疏下來,任耀庭瞇著眼睛看了看西邊,天快黑了,敵人怕夜戰不占便宜,所以放緩了攻勢。
但這并不能讓他心安,相反,他感到的危險更大了,他問身邊的戰士:“賀營長去團部了嗎?”。
“是,兩個小時前去了,還沒回來。”
他握緊拳頭,一個連長,在關鍵防御節點,敵軍即將強攻前突然消失,這是重大失職,或者,更嚴重,他在圖謀不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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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桂田是以前投誠過來的吧?”他猛然想起,眼神冰冷地掃過堤壩方向。
戰士點頭:“聽說在皇協軍當過排長,后來帶人投了我們。”
任耀庭不再猶豫,大步跨過戰壕邊緣,扭頭對身后副排長喊道:“讓指導員周敬齋把防線重新布置好,重點盯住四連陣地!告訴他,一旦發現郭桂田的蹤影,立刻向我匯報。”
任耀庭走得飛快,盡管身后炮聲尚未完全停歇,但他的注意力早已從敵軍身上,轉移到戰壕后方更深的陰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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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部的一間臨時指揮屋內,任耀庭坐在臨時搭起的木桌前,手指在地圖上來回游走。
突然,門“咣”地一聲被推開了,一名滿身是汗的戰士跌沖進來:“教導員!”
任耀庭猛地抬頭,燈光落在來人的臉上,他認出來了,是一營偵察班班長夏廣印。
“你這是怎么了?”任耀庭站起來,走到他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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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廣印的嘴唇抖了兩下,似是猶豫,最終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咬牙道:“郭桂田,他要叛變!”
任耀庭瞇起眼,聲音低得像壓著怒火:“你說什么?說清楚。”
夏廣印點頭:“傍黑的時候,郭桂田把我和四連的機槍班長孫貴叫去了東邊那個破廟,說是營里開個‘小會’,可到了地方我一看,哪是什么開會?也沒別的干部,他就是單獨找我們兩個。”
任耀庭眼神一緊:“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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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廣印像泄了閘一樣把心中的話一口氣傾倒出來:“他開始先繞彎,說國軍兵強馬壯,又有美國撐腰,我們這點破槍破炮根本不是對手,說什么‘好漢不吃眼前虧’,接著就亮出一封信,說是五十五師一個老同學寫給他的,說只要戰場倒戈,連人帶槍投靠過去,至少給個營長當,還有現大洋和大房子。”
“他還說了什么?”任耀庭的聲音壓得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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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今晚二十三點動手。”夏廣印咽了口唾沫,“他說他會以換防名義,故意在四連防線上放一個口子,敵軍一個營會穿白毛巾作為標記突進來,而我和孫貴則要帶人突襲營部,把您和賀營長干掉,只要首腦一除,前線混亂,敵人就能輕松突破堤壩,一舉攻進大楊湖。”
話音未落,屋里幾人已經按捺不住驚駭,低聲咒罵,任耀庭卻沒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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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賀營長賀志禎風風火火從外面進來,一腳踏進屋內,還未坐下,就開口問:“團部那邊沒見郭桂田人影,咱這邊有沒有回音?”
任耀庭看著他,冷靜地說:“郭桂田,準備叛變。”
賀志禎愣住,任耀庭將夏廣印剛才說的那番話一字不落地復述了一遍。
話音落下,賀志禎臉色鐵青,兩人對視幾秒,任耀庭緩緩點頭:“現在是晚上十點,距離敵人突擊還有三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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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志禎沉聲道:“必須先控制他,不然一旦他搶先發難,我們全營都得埋他手里。”
“我來布置。”任耀庭直起身子,眼神鋒利如刀,“以‘緊急會議’名義,召集所有連級以上干部到破廟集合,就說團里有新部署,我們要連夜協商調整陣地,所有人都得來,包括郭桂田。”
賀志禎點頭:“我帶人去盯孫貴那邊,讓他跑不了。”
黑夜之中,一張隱秘的網,已經悄悄撒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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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命令,各連連長和幾名資歷較老的干部陸續趕來,任耀庭站在廟內,神色從容,語氣輕松。
二連長、三連長先后進來,互相點頭寒暄,油燈下,有人掏出水壺抿了兩口水,有人低聲抱怨著白天的炮火。
直到腳步聲再次響起,郭桂田走了進來,他的腰間,那支駁殼槍斜插著,槍柄在燈光下泛著冷光,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
任耀庭的目光只在那槍柄上停留了一瞬,便自然地移開,臉上堆起笑來:“老郭,來得正好,就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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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桂田笑著應了一聲,找了個位置坐下,會議開始了,任耀庭沒有急著切入正題,而是像往常一樣,從白天的戰況說起。
幾名連長聽著,不時點頭附和,任耀庭一邊說,一邊從口袋里掏出香煙,挨個分發。
他走著,聊著,很快,他走到了郭桂田面前。
任耀庭低頭看了一眼郭桂田腰間的駁殼槍,忽然“咦”了一聲,語氣里帶著點驚訝:“老郭,你這槍挺新啊,哪兒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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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桂田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戰場上撿的,湊合用。”
“嘖,”任耀庭搖了搖頭,像是在開玩笑,“還是你有眼力,我這把老家伙,早年繳獲的,槍機都磨得發亮了。”
他說著,順手解開自己腰間的配槍,托在手里掂了掂,繼續道:“要不咱倆換換?你那新,我這老,換著玩。”
這句話一出,郭桂田明顯愣了一瞬,他的眼神閃過一絲遲疑,但很快又被掩飾過去,他哈哈一笑:“教導員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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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是說笑,”任耀庭笑得更和氣了,手腕一抬,將槍遞了過去,“拿著,試試手感。”
郭桂田下意識伸手接住了槍,就在他低頭查看槍身的那一剎那,變故陡生。
任耀庭一步搶前,右手直接扣住郭桂田腰間的槍柄,用力一抽,駁殼槍脫鞘而出!
幾乎任耀庭左臂橫掃,猛地勒住郭桂田的脖頸,將他整個人狠狠向前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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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桂田身體本能地反抗,但他終究慢了一步,任耀庭死死控制著他的上半身:“把郭桂田給我綁起來!”
二連長、三連長撲了上來,混亂中,郭桂田猛地掙脫了一瞬,右手從綁腿處“锃”地抽出一把刺刀,反手就向身后捅去。
任耀庭心頭一緊,瞬間松開鎖喉,身體側閃,右手死死扣住郭桂田的手腕,猛地向下壓去。
刺刀擦著他的衣襟掠過,狠狠扎進土桌,刀柄震得嗡嗡作響,幾人扭打在一起,撞翻了條凳,泥土飛揚。
郭桂田雙眼通紅,拼命掙扎,他另一只手猛地揮拳,砸向任耀庭的面門,被二連長從側面死死抱住。
三連長撲上來,雙手反扭郭桂田持刀的手腕,只聽“哐當”一聲,刺刀掉在地上。
“捆!”任耀庭低吼。
綁腿布被迅速扯下,幾雙手一齊上陣,將郭桂田的雙臂死死反剪在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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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廟內的搏斗剛剛落定,郭桂田被捆成死結扔在角落,雙手反綁,額頭貼地。
幾名警衛戰士拖起郭桂田,像拖死狗一樣,把他扔進廟后堆柴的角落里。
而此刻,距離敵人預定的“倒戈時刻”二十三點,已不足一小時。
不多時,賀志禎帶著人也回來了:“老孫抓到了,藏在伙房的炊事堆里,身上還綁著一根信號彈的發射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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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桂田與老孫二人徹底落網后,事情的全貌很快浮出水面,面對團保衛科的突審,郭桂田一開始仍心存僥幸,抵死不認。
但在老孫交代了細節,拿出敵軍聯絡人留下的勸降信和一塊印著“中華民國軍”標識的臂章后,他終于崩潰。
“是,信我看了,是他們讓我挑起內應的。”郭桂田喃喃地說,“敵人答應,只要我們開個口子,讓他們過來,就能保我們升官發財……”
“開口子的方式,是用白毛巾和綠彈做標記,咱的人綁上白毛巾當引導,敵人看到綠彈就全線沖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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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新駁殼槍,是對方軍官送給我的‘信物’,說有了這槍,到了接應時他們就認我這邊是‘自己人’。”
“我們早就說好了,二十三點,天黑他們攻不動,我就裝換防,四連撤一段,敵人就趁機突入。”
情報匯總完畢后,任耀庭當即讓人將全部內容報告給團部。
接到緊急情報的團長也意識到問題嚴重:若不是任耀庭反應及時,這一夜,整個西線極可能被敵人趁虛而入,那可是通往大楊湖的最后一道屏障!
可現在,僅僅揭出內奸還不夠,敵人已經在路上,真正的危機,還在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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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耀庭提議:“既然他們要看到綠彈才動,那我們干脆,給他們發一發‘假的’。”
這句話一出,團部一拍即合,于是,當晚十一點整,天色漆黑一片,大堤邊一發綠色信號彈“嗖”地一聲沖天而起。
敵人果然中計,只見遠處的密林邊,一隊隊身纏白毛巾的敵軍突擊隊,迅速從壕溝中涌出,朝著“接應信號”源頭沖了過來。
他們哪里知道,此刻四連陣地不僅沒撤,反而密集布防,二連、五連、六連火力全被調上了大堤,輕重機槍齊齊上膛,掩體后戰士屏氣凝神,等待著獵物送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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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敵人主力部隊也跟著撲出林子,剛剛開始向堤壩發起攻擊時,任耀庭一聲令下:“開火!”
霎時間,大堤上的幾十挺機槍爆響如雷,排排曳光彈如編織網般掃向敵群。
敵軍大亂,原本是夜襲,現在卻成了遭伏,白毛巾成了活靶的標識,哪里有白色晃動,就成了火力集中點。
更致命的是,早在他們剛發動沖鋒前,一支解放軍小隊已悄悄繞至敵軍側翼,封鎖了退路。
而那條預備退守的林中壕溝,也早已被二連埋下了密集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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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軍突擊隊硬生生被撕成數段,左翼誤入雷區炸成一片血霧,右翼逃竄時被切斷,前鋒則陷在堤下火力網里,被割得七零八落。
整場伏擊不到半小時,敵軍傷亡六百余人,俘虜數十,繳獲機槍十二挺、輕重步槍百余支。
他們妄圖借“內應”一舉扳回戰局,最終卻跌進了任耀庭布下的陷阱,被打得元氣大傷,狼狽撤退。
這場看似“夜襲未遂”的定陶前線突擊戰,最終被上級定性為“反策反典范行動”。
而任耀庭,以冷靜的判斷、精準的布控、果敢的執行,挽救了整個一營的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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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沒有驚天動地的廝殺,沒有萬軍對壘的對沖,但卻是一場更為隱秘、更為兇險的較量,而那一根本該通敵的綠色信號彈,最終成了點燃勝利火焰的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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