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等位區的龐女士給烤匠石膏娃娃涂上最后一筆色彩時,已是晚上八點。手機顯示,烤匠麻辣烤魚(西單大悅城店)前方還有102桌。在這里,時間仿佛有了新的計量單位——以百桌為計的等待。
從2024年9月北京首店落址合生匯,再到2025年12月在西單大悅城開出第5家北京門店,15個月的時間里,北京消費者體會到了為什么烤匠被稱為“川渝烤魚排隊王”。網友曬帖今天又在烤匠等了幾個小時之際,“懷疑有氣氛組營銷”“是不是雇人假排隊”等質疑聲也紛至沓來。蜿蜒長龍背后,是真火爆還是無中生有的營銷炒作?
為一探究竟,記者12月底多次前往烤匠在北京的5家門店進行排隊體驗,最長一次等待超過六小時。直至凌晨兩點,這家提供夜宵的烤魚店門口,仍有人裹著外套在寒風中守候。漫長的排隊滋生了“跑腿”取號生意,也暴露出承接巨大客流量時,烤匠在取號、叫號公平性等方面的短板。
等位
四小時等不到一條魚
12月21日(周六)的西單大悅城,人潮涌動。剛剛開業不到10天的烤匠(西單大悅城店)門口自下午四點半開始逐漸迎來大批等位人群。與工作日不同,除三面環繞店鋪的等位區座椅外,烤匠周末還在門外多加了三排等位座椅,盡管如此,至下午六點左右,已是一座難求。
“我下午三點拿的號,現在已經七點了,四個小時了。”一位年輕女食客向記者表示,“進度已過大半。如果你兩小時前問我,我可能想換一家,但現在徹底把我的勝負欲激起來了,今天必須得吃上。”她頓了頓,又低聲補充:“很難不懷疑這里面是不是有饑餓營銷。”
烤匠所在的北京某商場保安告訴記者,一到周末,烤匠門口都是人。在他的觀察中,一些顧客開始也不是奔著烤匠來的,只是在逛商場時看到人多隨緣排排,但最終卻被漫長的等待“架了上去”,前期無法舍棄的付出,讓他們決定堅持到底。
不過,也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支付高昂的時間成本。在部分門店,記者也看到經同行者勸說,最終起身離開烤匠,走向其他餐飲店的背影。但這類顧客中,有人會擇機“再戰”。食客王先生稱,自己并非第一次排烤匠,之前都因等位時間太久最終放棄,這次是帶著“一定要吃到”的信念來的。“卷土重排”的顧客們在等位方面顯然更有經驗,有人專門帶了滿電的充電寶,還有人輕車熟路地向店員要來石膏娃娃,以涂色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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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烤匠等位區,顧客以涂色石膏娃娃消磨時間。王思煬/攝
“涂色的確能讓人短暫忘記時間,但這也已經等了220分鐘了。”12月22日凌晨0點左右,在華熙live·五棵松門店,一位女生向記者表示,雖然自己就住在附近,但之前一次也沒排到過。烤匠每日上午十點左右開始發號,但九點多就有人來此等待,拿號后也不是馬上能進,11點才開餐。今晚朋友來附近看演唱會,自己來店里提前取號,但直至演唱會結束,排隊進程也才過半。
實測
無外賣、無預訂致使線下等位成為必經環節
烤匠漫長的排隊時長是真熱度還是人為炒作?12月16日至21日,記者與同伴選擇下午四點左右,前往烤匠在北京朝陽合生匯、西直門凱德MALL、朝陽大悅城、華熙live·五棵松、西單大悅城5家門店進行排隊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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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晚間,烤匠北京五店門口等位區“一座難求”。王思煬/攝
五家商場的扶梯兩側都有烤匠廣告一路引至門店,烤匠西直門凱德MALL店的取號點位更是直接設在6層扶梯進出口處。但這也引來了周邊商戶的吐槽,“肯定對我們是有影響的,上來就把人流引導走了,競爭太激烈了。”記者注意到,扶梯口設置取號處可以讓顧客上來率先看到烤匠,但在高峰期缺乏引導的情況下,排隊偶爾會快堵到扶梯口,安全性有待加強。
結果顯示,工作日16時許,門店等位桌數僅在個位數左右,但18時后的晚高峰,取號人數明顯變多,以西單大悅城為例,至19時30分左右,等位桌數已達百桌。周末16時許,還未到就餐最高峰,線下取號就已排到A455(小桌),直至22時許才被叫號就餐。其間,記者以找人為由進店查看,門店并未出現有空桌但不叫號等故意拖延情況。
與顧客交談中,部分觀點認為,烤匠的排隊除了人氣外也有其他原因,比如門店面積偏小、不支持外賣、晚上七八點前不開放線上取號、沒有包廂預訂等情況,也是導致線下人流集中的原因。“像‘黑金匠’(烤匠的會員等級)在川渝是可以免排隊的,到了北京卻要線下排隊。”
對此,記者注意到,烤匠西單大悅城小桌、中桌、大桌數量為16張、17張、2張;西直門凱德MALL店為19張、13張、1張;華熙live·五棵松店為19張、13張、2張。桌數有限的情況下,烤匠為何遲遲沒有開通外賣、外帶等服務緩解線下壓力?
烤匠西直門凱德MALL店員解釋稱,未開設外賣、不能跳過等位選擇外帶的原因在于烤魚堂食口感更佳,“我們沒有專門打包魚的盒子。只能把魚肉分塊,口感會碎,涼了后也會比較硬。”記者注意到,無論是未吃完需打包還是餐后再另點一條帶走,烤魚都會被分塊裝入長方形餐盒中,門店并不會對餐盒進行保鮮膜封邊防漏等處理,存在漏油風險,也可以看出門店確實缺乏餐品外帶經驗。
西單大悅城店的店員表示,白天不開放線上取號、“黑金匠”在北京無法免排隊的原因是為保證現場等位顧客的公平性,“如果白天開放線上取號,可能到店顧客的等待時間會更長。不設包廂是因為目前等位的人已經很多,如果開包廂,一個包廂可能就又會擠掉很多位置。”
附近商家透露,烤匠等位久與其品類性質也有關聯,“烤魚要等,翻臺率沒我們炒菜快。”烤匠店內就餐期間,記者注意到,下單后店員表示“我們烤魚承諾29分鐘之內給您上桌,超時免單。”當晚記者點的烤魚雖然沒有“遲到”,但從下單到上桌也需等待19分鐘左右。
業內人士指出,烤匠的系列措施的確能最大程度保障北京堂食體驗的完整性,但同時也無意間將時間成本轉嫁給了消費者,尋找二者間的平衡是品牌進一步要做的努力。
隱患
“公平”取號存在漏洞
為應對洶涌人潮,烤匠設計了許多取號規則保證公平,但在執行過程中存在部分漏洞。
取號源頭,盡管烤匠稱一個手機號一定時段內只能取一次號,報假手機號會輸入不成功,但實際測試中,記者向5家烤匠門店隨機報出類似手機號的任意11位數字,也順利取到了排隊號碼。號碼是否為本人的情況也不會得到查證,為多取號、轉賣等情況留下隱患。
對此,朝陽大悅城店店長稱,除手機號外,店員也會進行“人臉識別”。此前,因排隊較長,烤匠曾一度被黃牛視為“商機”,他們會找多人取號,再到網上高價售賣。發現相關問題后,對于常來門店取號但從不就餐的顧客,店員會格外注意,并拒絕其取號需求。而在西直門凱德MALL門店,記者也看到,店員對疑似被黃牛雇傭的人員拒絕發號,示意其退到旁邊的場景。
不過,另一種更隱秘的方式正在規避這種“人臉識別”。在部分門店,不時有其他平臺的跑腿員前來代取號。一位跑腿員向記者介紹,顧客僅需在跑腿員接單后,通過平臺對話框告知電話號碼。跑腿員取號后,將等位單完整拍給顧客就可以,“拿著照片就能進。”
值得注意的是,無論是烤匠小程序還是紙質等位單都顯示,線下取號只接受紙質號,截圖和分享頁面無效。這種方法真的行得通嗎?記者以跑腿只給予了取號圖片的說辭向西直門凱德MALL的店員求證,對方表示“只要有圖片和完整的手機號驗證就可進入”。
前述跑腿員稱,烤匠代取號的訂單時常有,“你下個單,花16元左右就能晚來很久。”而這種方式難以被黃牛等在高峰期利用的原因在于,“我們也不是什么單都接。像西單大悅城那邊的烤匠,周末根本不可能過去,人太多。”
目前,烤匠正在為取號“公平”做出更多新嘗試。烤匠西單大悅城門店取號處,一塊含有二維碼的排隊須知立牌寫著“因排隊人氣火爆,為抵制黃牛,提升等位區效率及體驗。2025年4月1日起線下取號時,需驗證手機號當日取號次數,驗證通過后方可取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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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碼后的驗證頁面。烤匠小程序截圖
店員介紹,掃碼后的驗證系統和手機號綁定,如果是今日第一次取號,掃碼后顯示頁面為綠色。如果是黃牛等惡意取號,頁面將變成紅色。不過,記者現場看到,店員雖會在等位人數不多時,引導顧客掃碼驗證次數再取號,但在客流高峰期,“掃碼再取號”只是一句口號。多位消費者不掃碼報手機號也能取號。同時,截至12月21日,這塊掃碼驗證系統的立牌并未在所有門店普及。朝陽大悅城店員稱,舊物料壞了,新物料正在制作中。
觀察
等位、叫號服務待優化
在“人從眾”的高強度挑戰中,烤匠仍有許多細節有待完善。如在烤匠西直門凱德MALL門店,受走廊寬度影響,烤匠僅能在店外設兩排等位座椅,數量顯然無法滿足周末晚高峰的需求,結伴顧客中“有人坐、有人站”的情況多有發生。而在華熙live·五棵松門店,因店外為室外場景,烤匠特意租賃了兩處玻璃暖房供顧客等位取暖,并將用餐區以同樣形式外延。但在凌晨溫度較低的情況下,取暖器的設置并無法溫暖到每個角落,不時有等位的顧客走到傘形取暖器燈下取暖。
叫號環節也一度引發混亂。12月20日,高峰時段,烤匠西單大悅城門店為提高效率,有時采用“A310”“A311”的方式單個叫號,有時又采用如“A330之前的顧客有嗎?”的方式批量叫號,雖加快了流轉,卻讓部分等待的顧客感到不安,生怕過號。而因客流太大,當晚叫號器出現故障,實際小桌叫號已到A330,取號大屏卻仍停在A275,且無任何故障貼紙提示,對不時抬頭看屏幕的顧客產生誤導。
由于西單大悅城店等位區三面環繞,取號大屏出現故障時,烤匠則采用在兩個主要入口以人工叫號的方式,卻導致了信息的不同步。有顧客曾與店員發生爭執:“我335號都沒叫,你們怎么就突然叫338、339了。剛開始和我說這是預叫號,我一看手機都過號了。又說是另外一側叫過335,那我坐這側怎么聽得到?”
附近的保安對此場面習以為常,并稱類似情況在周末的烤匠并不稀奇。“因為等的時間太久了,大家都等餓了,如果服務有差錯,會更敏感些。”
這場旨在優先服務好線下顧客引發的現象級等位,在實踐中卻因執行彈性、技術漏洞和人工服務,給部分顧客帶來不公平感與排隊焦慮,也給烤匠這位“川渝烤魚排隊王”帶來更多需要思考和完善的新課題。
凌晨兩點,華熙live·五棵松的等位區終于空出一些,一組中桌顧客走出門店。而在等位區,還有一組大桌顧客正在等候。門店的叫號聲在周邊已打烊的街道里顯得格外清晰。
自去年進入北京,烤匠一度因日均排隊2000桌引發轟動,并被部分網友斷言,火不過3個月,而今熱況卻持續了15個月。不過,對比進京更早的海底撈、北京本地的胡大、全聚德等,烤匠的火熱持續性仍需更多時間檢驗。
有餐飲業觀察者指出,新店開業、網紅效應、夜宵經濟、冬季餐飲旺季以及“川味”在北京的長期受歡迎,多種因素疊加造就了烤匠當下的熱潮延續。但隨著日后布局逐漸成熟、資源不再稀缺,北京消費者是否會對動輒四到六小時的等待失去耐心?如何更扎實地站穩北京、穿越周期、持續火爆?當嘗新的顧客不斷輪換,如何做好老顧客的復購?除了好吃的菜品、細致的服務,還有什么能不斷創造給顧客、留住顧客?都是烤匠真正需要思考的問題。
文/王思煬
編輯 唐崢
校對 柳寶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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