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華原創丨鄉村的傍晚（散文）

鄉村的傍晚

文/石清華

滿面春風地走出酒店大門，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洗盡了渾身的涼爽，輕輕地擠壓胸口，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來。緩行一段路，適應了店外熱情的世界，腦袋才清醒了許多。

早晨應幾位朋友之邀，到劉記早餐店喝酒。然后找個比較好的地方玩花牌。

大家商定去農民街李姐老年棋牌室。雖然比別處稍稍貴一點，但地方大、人不多、干凈。玩過幾次，沒有發現作弊者，可以放心地玩個痛快。到下午四點半鐘結束，即使守醒時可踢踢腿、扭扭腰、轉轉圈，也有點兒疲倦感。

喝酒聊天、倦意頓消、皆大歡喜。昏黃的斜陽從樓房間擠出，仍然金光閃閃、人眼難睜、不敢偷看。漸行漸長的身影沿柘林鄉村公路延伸，把小城高高低低的樓房甩在了腳后。輕輕搖晃的樹葉，扇走了許多熱氣，行人舒適了很多。

公路兩邊的民居，很多門前都有堆著或鋪在水泥地坪上的黃豆、芝麻。一些農民正在緊張而有序地勞動。有的在修剪芝麻葉，然后用稻草或繩子扎成把，靠墻或搭成棚暴曬。當芝麻莢大部分裂開時，便將把子倒豎在竹筐、木盆或地墊上，用棍棒慢慢敲打，飄香的芝麻便細雨般落下。芝麻粒逐漸長高，直長到農民的笑臉。有的將曬干的黃豆用梿枷打，當種黃豆的面積較大時，自然會用快捷的脫粒機。有一位已經打完清理掉豆梗、豆葉之類的渣葉，只剩黃豆、碎屑、灰塵一起的混合物堆成一大堆。一般是乘有風時用木锨將混合物高高揚起，若風大時，則黃豆、殘渣涇渭分明。以前無風又急著要顆粒歸倉，可用風車，但那比用木锨揚棄的勞動強度要大得多。我走到那位老哥面前，但見他搬來一個很大的落地扇，一通電便“呼呼”地轉起來。老哥用不大的鐵撮箕將裝滿黃豆混合物之后高高舉起，在風扇前慢慢向下倒，殘渣碎屑飄走，干凈的黃豆粒垂直下落，裝袋即可出售。我當農民時從沒見過這種方法，雖然那時也有了很大的落地電風扇，可為什么就沒想到這種方法呢？看來人們是越來越聰明，一代勝過一代呀。

“師傅，這堆黃豆大概有多少斤？”

“揚凈三百多斤吧。”

“一畝地可收多少斤？”

“今年收成不好，在揚花的時候晴天過多，基本沒有什么風雨，導致不少癟莢，還有不少果莢不飽滿。產量高的五百多斤、低一點的四百斤吧。”

“你這是幾分地的？”

“大約六分地，才開荒的坡邊，土地肥沃，產量算是高的了。”

“現在黃豆能不能賣五元錢一斤？”

“哪有這么高的價，二塊五角一斤。”

“假如收成好的一畝地收五百斤黃豆，可賣一千二百塊錢吧。”

“差不多。”

“除去成本，一畝地有沒有800元的純收入？”

“一切勞動都自己動手干，差不多800元。如果全請臨時工，純收入可能不到200元。”

看來，只要有地可種，不太懶惰，個人的衣食住行就沒有問題。

登上松東河大堤，但見巨大的太陽即將隱沒于松西河大堤之下，只剩羞紅的半張臉。紅紅火火地工作了十幾個小時，休息一下也無可指責呀，怎么還如此羞羞答答呢？也許是過分熱情，烤干了大地，增加了大家的勞動量；也許是努力過度，給人們帶來了難受；也許是貪婪于柔弱的水分，抑制了萬物生長。無論如何，那份羞澀，將給人世間帶來無限美好。萬物生長靠太陽啊。你看，它把遠處的草木莊稼、近處的房舍人物，皆涂抹成令人溫馨的粉紅，將吸去的水分化為蒸汽，灑向人間，滋潤萬物，使其茁壯成長。

樹間的鳥兒嘰嘰喳喳地奏著催眠曲，雞兒鴨兒豬兒應已經各自回到寢宮，勞作的人們也已歸家。千家萬戶的炊煙裊裊娜娜漫向田野，與飄飄蕩蕩的白霧融為一體，朦朧了大地。所有的動植物，可能鉚足了力氣，在一個勁地猛長吧。

農家門前的鍋碗盆瓢點亮了電燈，敲開了風扇，家人圍桌而坐，享受著勞動的果實、家庭的美滿。年輕人聊著現代社會發展的日新月異，老年人憶起從前日子的酸甜苦辣。身處其間，粗看年年歲歲即是簡單的循環，細想世世代代卻是在不斷進步。

沿大堤北上，絲絲縷縷的水面風，隨處游蕩、任意東西，給人們送來涼爽、愜意。河對岸的白楊樹間，星星點點的燈光從百姓家跑出來，大約也想看看這恬靜而又不失熱鬧的傍晚吧。兩岸水邊的垂鉤者，近者只是一個黑點，只有浮標上微弱閃爍的綠光，才告知那黑點的存在。西望街市，不聞喧囂之聲，但見稀疏的燈光。深青色的天幕下，鑲嵌著一彎嶄新的蛾眉月，正腳踏一片淡紅的彩云，慢慢地下沉，其周邊的星星倒是熱鬧，閃閃爍爍，像是在窺探人間的美好，又像是爭奇斗艷、一比勝負。我飄飄悠悠的，不知是在人間還是在天上，一時竟然有點兒迷糊了。

“我們的家鄉在希望的田野上。”雖有點兒跑調但仍不失歡快的歌兒唱醒了我。防汛哨所一側的大堤邊，停著一輛白色面包車。車尾蓋大開，蓋上掛著一盞很亮的燈。離燈兩三米處，四男兩女繞折疊桌椅而坐。上面擺著白酒、啤酒、茶杯、鹵牛肉、燒豬蹄等熟食，還有糕點、瓜果之類的。他們一邊吃喝說笑，一邊看放在車尾的平板電視。看到高興處，來一個縱情歌唱。或是贊賞，或是嬉笑，或是戲弄。他們隨興所至，隨心所欲，才不管什么說得對不對、唱得好不好呢，把“人生得意須盡歡”演繹到了極致。他們應是時髦版的，還有說打牌、聊生產、吹輝煌的現實版，斜躺靠背椅上，拉著孫兒孫女望著星星月亮，有板有眼地敘說牛郎織女、嫦娥奔月的故事，這大約是過去版了。無論什么版的，他們都把歡樂帶到了人間。

我雖終日游玩、無所事事，但也與勤奮的勞動者同享休閑的愉悅。不免生出妄想：但愿長留人間，常享世界的歡樂。

（2025年8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