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華棟長篇小說《空城紀》連載（175）什么是牽掛？這就是，我心里有她，這一點是確定的

編者按：即日起，本報開始連載中國作協副主席、著名作家邱華棟的長篇小說《空城紀》。《空城紀》是作家邱華棟構思了30年、寫了6年的長篇小說。小說以龜茲雙闋、高昌三書、尼雅四錦、樓蘭五疊、于闐六部、敦煌七窟六章結構成一個渾然的整體。《空城紀》以詩意語言和絢爛想象回到渺遠的西部世界，重尋龜茲、尼雅、樓蘭、敦煌等西域古城的歷史傳奇。在《空城紀》中，六座西域古城得以復活，一座座廢墟還原成宮殿城池，一個個人物從此有了鮮活的生命。

仔細看這尊佛像的面部，鼻梁高隆，目光向下凝視，眼珠突出。這樣的面相帶有印度佛教塑像的某種特點，只不過已經有些西域化了。佛像交腳坐在雙獅子座上。在座位兩邊，各塑了一頭獅子，約一米高，并不威猛，倒像是兩只大狗。在佛像的背后是倒三角形的靠背，上面有圓形連珠圖案。佛像的脖子上戴著瓔珞，靛藍色，稍顯褪色，上身似乎是半裸的，可以看到肩膀上披著一件薄薄的巾帛，腰間穿一件羊腸裙，三角形的，但是圓弧線下垂，蓋住了小腹部。左手向下伸出，手掌向上，施與愿印，右手向前推出，手掌應該是張開的，施無畏印，但現在佛像的右手掌已經缺失。

在這個洞窟的南北兩側，也就是佛像的左右兩邊的洞壁上側，各開了一排小佛龕。靠里面各有兩個闕形龕，靠外面各有一個圓拱形龕，叫雙樹龕。在闕形龕內，塑造了交腳菩薩像，和洞內的佛主尊像是一樣的，同樣是肩披薄薄的帛紗，頭戴三面寶冠，與大像呼應。不同的是，這四個闕形龕內塑造的四尊交腳菩薩雕像的手勢有些變化，有的是施無畏印和與愿印，有的做轉法輪印，有的則雙手交叉疊在胸前。

在兩邊各一個圓拱形雙樹龕內，塑造的是思惟菩薩像。兩尊思惟菩薩像的動作相呼應，北側雙樹龕內的思惟菩薩塑像，右手支著下巴，右肘支靠在右膝上，右腿又支在左腿膝蓋之上，左手在撫摸著右腳。南側雙樹龕內的思惟菩薩像就像是鏡子里的映像那樣，和北側的思惟菩薩像的動作完全相反，對應起來。這些交腳菩薩像，實際上塑造的是西方凈土世界兜率天宮里的彌勒形象。說明在北涼時期，河西地區戰亂頻繁，出于現實需要，作為未來佛的彌勒佛信仰大為流行。

在洞窟的南北兩壁的小佛龕下的洞壁上，都繪有壁畫。北壁畫的是五鋪佛本生故事，也就是釋迦牟尼前世為求得正果而忍辱負重、犧牲自我的五個故事。這五個佛本生故事有《毗楞竭梨王身釘千釘本生》，說的是古代印度有一個叫毗楞竭梨的王，為了能聽到上等佛法，做出有求必應的承諾。于是，一個叫勞度叉的婆羅門前來應征，說他能出上等佛法偈語，但要求毗楞竭梨王甘愿忍受在他身上釘一千顆釘子的故事。畫面上，毗楞竭梨王交腳坐在中間，旁邊是勞度叉左手扶著釘子，右手揮動錘子，正在往他身上釘釘子。毗楞竭梨王身上有一些綠色的斑點，是已經釘進去的錐形釘子的印痕。王的左邊，一個人在掩面而哭。

第二個本生故事，是《虔阇尼婆梨王剜身燃千燈本生》。簡言之，講述虔阇尼婆梨王為了能聽到真言妙法，忍受勞度叉在身上剜了一千個洞，點燃一千盞燈的故事。

第三個本生故事，是《尸毗王割肉貿鴿本生》。講的是尸毗王為了拯救一只被鷹所追殺的鴿子，甘愿割掉自己身上的肉來喂食老鷹，換取鴿子生命的故事。

第四個本生故事，是《月光王施頭本生》。講述古印度有個月光王樂善好施，有個叫勞度叉的婆羅門前去索要月光王的頭，月光王告訴勞度叉，他已經布施了九百九十九顆頭顱了，現在是第一千顆，就讓勞度叉把他的頭砍掉拿走。

第五個本生故事，是《快目王施眼本生》。講述快目王將自己擁有的一雙能看到四十里之外的明亮眼睛，施與一個瞎眼婆羅門的故事。

只有舍生取義，才能獲得篤信佛法的圓滿，是這五鋪佛本生故事壁畫要表達的內容。畫在北壁上的五個佛本生故事，表達的是大乘佛教的“六度”思想，這六度分別是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和智慧。

在這個洞窟的南壁，畫的是佛傳故事，也就是釋迦牟尼一生的故事壁畫。釋迦牟尼的含義，指的是釋迦族中的圣人。在南壁，現在可見三幅佛傳故事壁畫，表現的是出家之前的悉達多太子在結婚之后不喜歡游玩，仍想出家為僧。國王就十分焦急，和大臣商議，讓太子出去到城外轉一轉，散散心。結果，就有了悉達多出游四門的故事。他從城的東、西、南、北四個門分別出去一趟，在東門外見到了老人，在南門外見到病人，在西門外見到死人，出了北門，見到了一個僧人。由此，悉達多太子感悟到，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是不可避免的，必須要出家為僧，尋求佛法真諦，才能求得解脫。于是，悉達多太子舍棄世間的一切牽掛，最終夜半出城，云游出家。

南壁的壁畫因歲月漫漶，缺失一組，但悉達多出游四門的故事，應該就是南壁壁畫要表現的內容。在畫面上，可見繪畫風格稍顯簡約，渾樸生動。

她還在那兒，她還沒有走。我不會見她，我也不想見她了。

什么是牽掛？這就是，我心里有她，這一點是確定的。這也就是我走進這個洞窟的時候能感受到的我的心像。可我出家了，我不再是一個俗世的人，我要忘記她。可這談何容易？她就是那么一路打聽著跟過來的。我說，洞窟你不能進，你進去了佛祖會生我的氣。可能我說這個話的時候太過肅然，她感到害怕，但她就在洞窟外面徘徊，走過來走過去。雖然我沒有朝外面看一眼，可是我知道她就在外面，就在等著我出去，和她一起回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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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 編 | 高思佳

審 核 | 張建全

終 審 | 張嘉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