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
李敏盯著手機屏幕，覺得自己的眼睛一定出問題了。
三年級(2))班家長群里，剛剛彈出一條新消息：
“各位家長，下周五是陳老師35歲生日，也是她任教十周年。陳老師為我們孩子付出了太多，我提議大家集資送她一輛車作為感謝！我看中了最新款的XX電動車，大概40萬左右。大家覺得怎么樣？@全體成員”
發(fā)消息的是張子軒爸爸，張文強。他經營著一家連鎖餐廳，據(jù)說身家不菲，在群里向來活躍，尤其是提到需要“集資”的時候。
李敏深吸一口氣，看向廚房里正在洗碗的丈夫王磊：“你來看看這個，我是不是看錯了？”
王磊擦干手走過來，看了手機后眉毛幾乎跳到了發(fā)際線：“四十萬？送車？這群人是瘋了嗎？”
群里的反應已經開始發(fā)酵。
趙雨桐媽媽第一個響應：“好主意！陳老師確實辛苦，我兒子這學期進步特別大，全靠陳老師耐心指導！我出五千！”
緊接著，孫浩然媽媽跟上：“支持！我出一萬！”
“我出八千！”
“一萬二！”
短短十分鐘，接龍已經排了十幾位家長，金額迅速攀升到八萬多元。李敏看得心驚肉跳，手指在鍵盤上懸停，卻不知該說什么。
“你打算出多少？”王磊問，眉頭緊鎖。
“一分都不出。”李敏咬牙說，“這不是感謝老師，這是變相賄賂。”
她家條件普通，兩人都是普通上班族，每月房貸車貸壓得喘不過氣，還要為六歲的女兒朵朵攢教育基金。四十萬，幾乎是他們兩年的總收入。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是張文強單獨@她：“朵朵媽媽，怎么沒見您表態(tài)？陳老師對朵朵也很關心啊。”
李敏感到一陣煩躁。她知道張文強為什么單獨@她——上學期評選班級家長委員會，李敏以兩票之差輸給了張文強的妻子。自那以后，張子軒爸爸在群里對她總有幾分微妙的態(tài)度。
王磊按住她的手：“冷靜點，別在群里吵架。”
但李敏已經按捺不住了。她在對話框里輸入：“張子軒爸爸，您這個提議挺突然的。不知道您個人打算出多少呢？”
點擊發(fā)送。
群里瞬間安靜了。剛才還熱火朝天的接龍戛然而止。李敏能想象屏幕另一端，家長們驚訝的表情。
幾分鐘后，張文強回復了：“作為提議人，我肯定帶頭出大頭。我個人出十五萬！”
十五萬！群里炸開了鍋。
“張總大氣！”
“子軒爸爸真是模范家長！”
“向張總學習！”
李敏冷笑一聲，正想回復，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張文強打來的私人電話。
“喂？”
“朵朵媽媽，你什么意思？”張文強的聲音里壓抑著怒氣，“在群里那樣問我，是覺得我出不起這個錢？”
李敏走到陽臺，壓低聲音：“我沒那個意思。只是覺得送車這個提議太夸張了。感謝老師可以，但四十萬的車？這合適嗎？”
“有什么不合適？陳老師值得！”張文強理直氣壯，“你知道我兒子剛轉學過來時數(shù)學多差嗎？陳老師每天放學后單獨給他補課一小時，連續(xù)兩個月！現(xiàn)在他數(shù)學全班前三！這份恩情，值一輛車！”
“老師關心學生是她職責所在，但不是我們炫耀財力的理由。”李敏盡量保持平靜，“而且你想過其他家長的壓力嗎？不是每家都像你家條件這么好。”
張文強嗤笑一聲：“誰逼他們出了？量力而行嘛。再說了，這是為孩子好。老師收了這份大禮，以后能不對我們孩子更上心？”
李敏愣住了。終于說出來了——這才是真實目的。不是感謝，而是投資，是交易。
“你這是賄賂。”她直截了當。
“隨你怎么說。反正大部分家長都支持。”張文強語氣強硬，“你不出也行，別擋著別人表示心意。對了，下周學校開放日，聽說要選新一輪家長委員會成員...”
電話掛斷了。
李敏握著手機，手心出汗。這是威脅嗎？她站在陽臺上，看著樓下玩耍的孩子們。朵朵也在其中，笑得無憂無慮。她突然感到一陣恐懼——如果因為她的反對，陳老師真的對朵朵區(qū)別對待怎么辦？如果其他家長聯(lián)合起來孤立朵朵怎么辦？
回到客廳，王磊正在看群消息。群里的接龍又開始了，現(xiàn)在總額已經突破二十萬。
“剛才張文強給我打電話了。”李敏把事情告訴丈夫。
王磊沉默良久，嘆了口氣：“要不我們也出點？就...五千？不能讓孩子在學校難堪。”
“可這是原則問題！”李敏激動地說，“如果我們都這么縱容，以后只會越來越離譜。你記得去年幼兒園教師節(jié)嗎？開始說送花，后來變成送護膚品套裝，最后變成送金項鏈！”
“但這次不一樣，他們快湊齊四十萬了。”王磊無奈地說，“如果我們堅決不出，朵朵可能會被孤立。”
夫妻倆陷入沉默。這時，朵朵從外面跑回來，小臉紅撲撲的：“媽媽！陳老師今天表揚我作文寫得好！”
李敏看著女兒純真的笑臉，心里一陣酸楚。她抱起朵朵：“寶貝，如果...如果媽媽做了讓陳老師不高興的事，你會生媽媽的氣嗎？”
朵朵歪著頭：“媽媽做什么了？”
“媽媽還沒做，只是在想...”李敏不知如何解釋。
朵朵摟住她的脖子：“不管媽媽做什么，都是我的好媽媽！而且陳老師說過，真正的好老師不會因為禮物而對孩子不一樣，她讓我們不要送貴重禮物，手工做的賀卡最好！”
李敏愣住了。陳老師真這么說過？
她打開手機，翻找聊天記錄。果然，去年教師節(jié)前，陳老師在群里發(fā)過一條消息：“感謝各位家長的好意，但請勿送任何貴重禮物。孩子們的手工作品、真誠的賀卡就是最好的禮物。教育是公平的，每個孩子在我心中都一樣重要。”
這條消息下面，張文強當時回復：“陳老師清廉，值得我們學習！”
諷刺的是，今天提議送車的也是他。
李敏突然有了決定。她在群里找到陳老師的那條舊消息，截圖，然后回到正在熱議送車的頁面。
她上傳截圖，然后寫道：“大家還記得陳老師去年說的話嗎？‘教育是公平的，每個孩子在我心中都一樣重要。’如果我們真的尊重陳老師，是不是應該尊重她的原則和職業(yè)操守？”
群里再次安靜了。
幾分鐘后，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xiàn)了——陳老師本人。
“感謝各位家長的好意，但李敏媽媽說得對。我確實不能接受如此貴重的禮物。看到孩子們健康成長、學業(yè)進步，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禮物。請大家理解。”
陳老師發(fā)言后，風向開始轉變。
“其實我也覺得送車太夸張了...”
“是啊，老師都這么說了，我們要尊重老師。”
“不如我們給陳老師辦個簡單的生日會？孩子們表演節(jié)目？”
張文強迅速回應：“陳老師您太客氣了！這是我們自愿的心意！”
但陳老師堅決拒絕：“真的不能接受。教師有職業(yè)規(guī)范，這么貴重的禮物已經超出正常范圍。謝謝大家，但請務必不要破費。”
李敏松了口氣，但同時也有些擔憂。張文強會善罷甘休嗎？
果然，半小時后，李敏收到一條私信，來自孫浩然媽媽：“朵朵媽媽，你太沖動了。張總很不高興，他說本來還想推薦你進家委會的...”
李敏苦笑，回復：“如果進家委會需要違背原則討好別人，那我寧愿不進。”
第二天送朵朵上學時，李敏在校門口遇到了陳老師。年輕的老師微笑著跟她打招呼，然后在其他家長走開后，輕聲說：“朵朵媽媽，謝謝你昨天在群里說的話。”
李敏有些驚訝：“我只是...說了該說的話。”
陳老師搖搖頭：“你不知道，每學期都有家長想送貴重禮物，我壓力很大。拒絕吧，怕家長覺得我不近人情；接受吧，違背師德良心。你的話給了我最好的支持。”
“那張文強他們...”李敏遲疑地問。
“張子軒爸爸昨天私下聯(lián)系我，說已經訂了車，非要我收下。”陳老師苦笑，“我告訴他，如果堅持這樣，我只能向學校紀委報告了。他才作罷。”
李敏心中一暖。原來陳老師一直在堅持原則。
“對了，”陳老師眨眨眼，“下周我生日，班里孩子們要給我個小驚喜——朵朵說你們家有臺舊相機，她想給我拍一組教學照片作為禮物。這個禮物我很喜歡。”
李敏笑了。朵朵確實提過這事，說陳老師總是用手機拍課件，效果不好。她沒想到女兒這么細心。
放學時，朵朵興奮地告訴媽媽，班上要一起給陳老師做一本大相冊，每個同學負責一頁。而張文強的兒子張子軒，因為繪畫好，被選為設計封面。
“張子軒可高興了！他說他爸爸本來要買很貴的禮物，但他覺得和同學們一起做的禮物更好！”朵朵嘰嘰喳喳地說。
李敏若有所思。也許，孩子比大人更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感恩。
一周后，陳老師生日當天，家長群再次活躍。但這次不是討論送車，而是分享孩子們?yōu)殛惱蠋煖蕚涞纳諘掌：唵蔚慕淌已b飾，手工賀卡，孩子們合唱生日歌。照片里，陳老師笑得燦爛，眼里有淚光。
張文強也發(fā)了一張照片：他兒子張子軒驕傲地舉著自己設計的相冊封面，旁邊是略顯尷尬但微笑著的張文強本人。配文：“兒子堅持要親自為陳老師準備禮物，說這才有意義。孩子教育了我。”
李敏點了贊，然后上傳了朵朵用舊相機為陳老師拍的第一組教學照片。
那天晚上，王磊看著手機，感慨地說：“有時候大人真的該向孩子學習。”
李敏點頭，摟著已經睡著的朵朵：“是啊，最簡單的往往最珍貴。”
手機屏幕暗下去前，她看到陳老師在群里最后一條消息：“這是我任教十年來最特別的生日。感謝每一位孩子，也感謝理解和支持我的家長們。教育之路，我們同行。”
窗外月色正好，李敏想起自己小學時，也曾攢零花錢給喜歡的老師買過一張生日賀卡。老師當時驚喜的表情，她至今記得。那份純粹的師生情，不應被金錢衡量。
她親了親女兒的額頭，輕聲說：“謝謝你，寶貝，你教會了媽媽重要的一課。”
教育不僅是知識的傳遞，更是價值觀的塑造。而今晚，她的女兒，以及那個最初提議送豪車的家長的兒子，都在這堂無聲的課上，學到了比任何學科都重要的一課——真正的感恩，與價格無關。
注：圖片來源于網絡，素材來源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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