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將爺
很多年前,我回老家,喜歡到老屋里翻騰,恨不得掘地三尺,弄出一兩件文物。
作為一個精致利己主義者,我以前境界不高,老做發(fā)大財?shù)陌兹諌簟:髞恚庾R到挖出寶貝,也要獻給國家,這夢就不做了。
隨著年歲增長,我格局多少大了點,覺得祖上真要有好東西,送給國家,拿給世人看,也是體面事。
所以,之前,我對今天春節(jié)回家,就有一大打算——挖自家墻角。
不過,這兩天,看到南京博物館的丑聞,算是死心了。
沒想到,文博機構(gòu)竟然會這么不靠譜。捐贈者,想再看看祖上捐出的東西,竟要打上十年官司。
好不容易打贏了官司,到里面一看,臥槽,原來捐的東西,竟然失蹤了。
對,我說的,就是南京博物館的《江南春》失蹤事件。真的太污了。
我先給大家簡單盤一下這事。
主角首先得說到龐萊臣,這人來頭極大,是晚清民國時期著名收藏家。馬未都說,這是個高人,有眼力,好東西多慘了。
當年,龐萊臣之孫龐增,向南京博物院無償捐贈龐家收藏古畫137件(套),其中,就包括明代仇英《江南春》圖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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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龐家開始和南博打官司,因為他們想看看當年捐贈的東西,在南京博物館怎么樣了。結(jié)果,南博不給看。
南京博物館真是個狠批,竟然和人家打了十年官司,還是灰溜溜敗了,讓龐家人到庫房一看,暈死了,有5件已經(jīng)沒了。
對,就包括《江南春》。
更殘酷的是,在2025年北京某拍賣會春拍市場上,這幅《江南春》竟然出現(xiàn)了,起拍價8800萬元。
這把龐家后人給氣壞的,他們就鼓著勁要查清這畫是怎么被弄出去的。
昨天,人民日報出了報道,說了這起事件的進展。我看了后,很想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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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真不全是草臺班子,有些地方就是蛀蟲窩子。
根據(jù)江蘇省文物總店銷售發(fā)票,原來,這幅畫早在2001年4月16日被某名不知名的“顧客”以6800元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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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畫價格咋這么低呢?
沒別的原因,人家南京博物館之前就通過相關(guān)專家鑒定,說這畫就是個偽作。
專家鑒定詞還這樣寫——“江南春圖卷,偽……偽做得很好,原龐家是當真的藏的”。
有了“偽作”這一結(jié)論,南京博物館找個理由,把這畫直接拿出來處理了,連龐家一個招招都不打。
買這畫的“來路不明”的路人甲,到底是誰?
現(xiàn)在沒扒出來。不過,這次拍賣會上,這幅標價為8800萬元的“偽作”所有者,是藝蘭齋。這個藝蘭齋,撒了個大謊,說畫是屬于龐家某女的。結(jié)果,龐家站出來說,根本就沒有這人。
搞來搞去,懸念來了——當年那個從南博花低價買走假畫的隱身人,以及藝蘭齋到底從誰手上得來的這幅“偽作”?
查到這關(guān)鍵一步,陷入停頓了。
其實,包括馬未都在內(nèi)的圈內(nèi)名家都說了,這行鑒定,就沒有絕對“偽作”。有些就算是“偽作”,也有極高的藝術(shù)價值。
更何況,就算真是“偽作”,如此侮辱龐萊臣這樣的頂級鑒賞兼收藏家,至少也要給人龐家打個招呼。
否則,傷害性極大,侮辱性極強。
更尷尬的是,怎么一幅“偽作”,起拍價就高達8800萬元了?這個機構(gòu)是瘋了嗎,敢把“偽作”公然說成是仇英作品,標上個天價,不怕被扒個底朝天?
現(xiàn)在,吃瓜群眾都在聲討南京博物館。
我看了官方給出的一系列回應(yīng),唯一想到的句子,就是“有程序,無正義”。
從專家鑒定為“偽作”,再到把從藏品“剔除”,再而進行“劃撥、調(diào)劑”處理,好像都能從諸如《博物館藏品管理辦法》之類的制度條例中,找到合理支撐。
但,我還是想到以前有一種權(quán)力作惡,叫“制度性報復”。換個說話,我懷疑,這會不會是一種“制度性掠奪”?
在制度的夾縫中,他們鉆成了空子。
在我們講文物的時候,他們開始給我們講法律了。
南博的代理律師張涵就認為,這種藏品所有權(quán)自交付時已依法轉(zhuǎn)移至國家,捐贈人沒有保留返還權(quán)利,現(xiàn)行法律亦未規(guī)定受贈人負有向捐贈人或者其繼承人返還已交付捐贈物的義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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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哥們意思很明白——法無禁止則自由。
真牛逼啊,官司打了十年,直接打出新法來了。
這個法律原則,到老百姓那里,用得很少,以至于夫妻在被窩里看黃碟都能被抓。
但,南博失蹤文物案,卻被律師及時拿出來。如此保護南博,以及隱性購買者,這律師,你特良的還真是個人才!
我就納悶了。《江南春》在過去20多年中,到底在什么人手中把玩,難道這么難查。
網(wǎng)上各種報道追蹤,查出南京博物館之前有兩任館長自殺了。
別愛南博只是個省會博物館,其實前世來頭太大,是國家級的,超過太多省級博物館。
這次,網(wǎng)上追查出當年館長姚遷自殺事件,同時暴露出當年有一些身份地位的老同志,他們很喜歡文物,經(jīng)常到南博借字畫帶回家玩。
反正,當年姚館長為向他們討要回字畫,經(jīng)常受冷臉,穿小鞋,苦逼死了。
這個事我不敢多引用了。
今天,網(wǎng)上有一些報道,講某地某老領(lǐng)導收藏的名畫賣了天文數(shù)字,還講到一些博物館長,擁有怎樣的好寶貝。
對這些事,大家可以多查查,很多來源都是機構(gòu)媒介的,但,我也不敢引用。
關(guān)于南博的事,官方也在說了,要進行調(diào)查。
有些調(diào)查也蠻有意思的,搞得跟修建三峽大壩一樣,太難了。
要我說,南博這事調(diào)查真有那么難嗎?當年誰經(jīng)常來借畫?當年《江南春》賣的時候經(jīng)手人是誰?這回藝蘭齋到底是從誰上拿到畫的?
這些連接關(guān)系很清晰呀,要按照現(xiàn)在的審問技術(shù),根本就不用上老虎墩和喂辣椒水,分分鐘,也應(yīng)該能拿到結(jié)論的。
但,他們?nèi)栽谡{(diào)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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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權(quán)力的事,我就不說了。最后,再回頭說說這事的法律了。
我有兩件意難平。
一是,龐家人要到南博看看自家捐的東西,為啥要打十年官司?
這官司是誰在打,搞了十年,南博到底還是輸了。如此遲到的正義,本身就是天大的不正義。如此的法律,還有什么公信力?
二是,律師幫南博扛出一大堆理由,直接讓龐家人很痛苦,給南博的薄情撐腰。
我不能罵律師,人家是吃這飯的,更何況,從法律文本角度,律師說的也很可能經(jīng)得起批駁。但,我們不要忘了,現(xiàn)在法律公信力為什么淪陷到這步了,也不要忘了太多法律橡皮章,到底是怎么把好人推到受害者境地的。
這是發(fā)生在南京,我挺傷心的。
這是一座與我關(guān)系很深的城市,我以前會用“傷城”來形容它。南京的傷有太多,歷史的不想說了。
近年來,南京最大的傷,是彭宇案。有人說,此案讓中國道德倒退30年。
我本不想提這個屁案的。因為一提,就有人把脖子筋扭得跟垃圾堆里養(yǎng)肥的蚯蚓一樣粗,根據(jù)自己聽來的“所謂真相”和“程序正義”,說就應(yīng)該這么判。
我們離事實很近,我們離真相很遠。
別以為真相那么容易看見,當看不清的時候,我只信結(jié)果正義。
比如,彭宇案,讓人們對摔倒的老太太不敢扶了,這就是人類之恥,就是人世間最大的不正義。
說到這里,我要說結(jié)論了。
南京博物館拿出的那么多證據(jù)理由,跟龐家打了十年官司,給出了一大堆證據(jù),律師也在為南博干的事找理由,他們都是一臉正義。
這是權(quán)力的程序正義,不是人們心中的樸素正義。
南京博物館事件,給我感覺,正在一步步走向“彭宇案”老路。
反正,我現(xiàn)在決定了,假如今年春節(jié)我回老家,真能在老屋墻角挖出幅唐伯虎的畫,如果不為人知,我很可能也會不捐了。
至少,作為江蘇人,我絕對不會捐給南博的。
ps:全文完,共2675字。這個冬天實在太冷,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熬不過去。我的《不負經(jīng)典》本質(zhì)是一本治愈之書,是一本和解之書。
寫完后快一年了,我都沒解脫出來,以至于拖了這么久,都沒力氣去解釋這本隨筆的秘密。先推薦給朋友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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