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冬至清晨,北京氣溫逼近零下,安樂林路上一家名為金谷園的餃子店門口已排起長龍。手機屏幕顯示,線上取號系統剛開啟便被搶空,排隊桌數突破8000。有人裹著羽絨服刷著短視頻,有人提著保溫桶專程從通州趕來。這不是春節,也不是中秋,而是一年中白晝最短的節氣——冬至。人們用數小時的等待,換一碗熱騰騰的水餃。這背后,是飲食習慣?還是文化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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餃子,這種看似普通的面食,早已超越果腹之需。它起源于東漢,傳說是醫圣張仲景為救治凍耳百姓所創的“祛寒嬌耳湯”。考古發現更將它的身影推至春秋晚期,山東滕州出土的三角形面食,形制與今日餃子幾無二致。到了唐代,新疆吐魯番唐墓中保存完好的餃子,證明它已沿著絲綢之路傳遍西域。宋代稱“角子”,元明叫“扁食”,直至明代后期,“餃子”之名才逐漸定型。從藥膳到市井小吃,它走過千年,悄然扎根于中國人的時間秩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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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偏偏是餃子,成了節令的象征?關鍵在“交子”二字。古人將除夕夜的子時視為新舊交替的節點,稱“更歲交子”。因“餃”與“交”諧音,吃餃子便成了辭舊迎新的儀式。明清時期,宮廷與民間皆在子時圍坐包餃,誰吃到包有硬幣的那一只,便預示來年財運亨通。這一習俗從北方蔓延至全國,餃子也從地方風味升華為文化符號。冬至亦不例外,民間素有“冬至不端餃子碗,凍掉耳朵沒人管”的俗語,既是對節氣物候的回應,也延續了“交子迎新”的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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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這場萬人空巷的排隊,并非偶然。金谷園雖無花哨營銷,卻打造出獨特的“搶號文化”:每日8點30分開搶,號段瞬間清空,前700名被戲稱為“天選之子”。有人連搶五年,只為延續這份儀式感。店內40多張桌子,每40分鐘翻臺一次,效率堪比快餐連鎖,支撐起驚人的客流。而另一老字號惠豐餃子樓,則推出“參雕蝦侶”限定款——海參與鮮蝦入餡,一年僅售冬至一日。砂鍋居、胡大等餐廳也紛紛上線節氣專屬產品,或贈餃、或聯名,將傳統節令變成餐飲營銷的重要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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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現象,映照出后疫情時代城市人的情感轉向。當生活逐漸回歸常態,人們不再滿足于“吃飽”,更渴望“被治愈”。排長隊吃餃子,表面是為一口滋味,實則是對日常秩序的重建,是對集體記憶的確認。在社交媒體上,“搶到金谷園頭號”成為值得炫耀的資本,曬排隊截圖、分享搶號攻略,餃子成了一種社交貨幣。年輕人用參與感填補孤獨,用儀式對抗生活的無意義。這種“為情緒買單”的消費,正是當下城市餐飲的新邏輯——體驗比味道更重要,故事比價格更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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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熱潮也暴露出傳統與現代的張力。一邊是家庭手工包餃的日漸式微,另一邊是速凍餃子的全面普及。上世紀80年代起,三全、思念等品牌推動工業化生產,讓餃子走進千家萬戶的冰箱。城市化進程中,雙職工家庭增多,手工包餃成了奢侈。但越是如此,人們越在節令時刻追尋“現包”的溫度。金谷園的火爆,某種程度上是對“工業化味道”的反叛——人們寧愿等待,也要一口“現煮”的煙火氣。這口餃子,吃的不是餡料,而是母親的手溫,是兒時灶臺邊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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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望未來,餃子的文化生命力不會消退,只會不斷演化。非遺保護讓膠東鲅魚餃、山西花饃餃等地方技藝得以傳承;《舌尖上的中國》等紀錄片將其推向世界;海外中餐館推出泡菜餃、奶酪餃,反向強化國人的文化認同。而年輕一代正以新方式延續傳統:電子紅包里的“云餃子”、文創品牌的餃子盲盒、餐廳推出的“108種餡料星象宴”,都在為古老符號注入新意。傳統從不僵化,它在每一代人的重新詮釋中獲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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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的夜最長,但陽氣始生。人們圍坐吃餃,不只是為了抵御寒冷,更是以一種溫柔的方式,確認自己屬于某個綿延千年的文化共同體。那一口滾燙的湯汁,包裹著時間的重量,也映照出城市的脈動——在快速變遷的時代里,我們依然需要一些不變的東西,來安放內心的秩序與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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