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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陜北那片黃土地已整整四十七年,二〇一六年夏天,我和幾個老朋友相約去陜西旅游,途中,我特意繞道去了當年插隊的地方,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次故地重游,竟遇見了初戀周玉蘭。
她是我青春歲月里最深刻的印記,也是我這一生虧欠最多的人,望著她布滿皺紋卻依然清秀的臉龐,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
一九六九年秋天,剛滿十八歲的我,懷著一腔熱血,踏上了北京開往陜北的知青專列,火車晃晃悠悠開了兩天一夜,終于在一個小站停靠,公社派了三輛馬車來接我們,誰知半路上一輛車壞了,修了老半天,等我們到達甘泉縣十里河公社時,天已黑透了。
我們被安排在公社后院的土坯房里,奔波了一天,大家都餓壞了,公社給每人發(fā)了兩個饅頭和一點咸菜,我餓得不行,一口氣吃了三個,吃完飯,大家草草鋪好床鋪就睡了。
那一夜我翻來覆去睡不著,第二天天剛亮就爬了起來,想看看陜北到底是什么樣子,推開門,眼前是望不到頭的山溝溝,蜿蜒的土路伸向遠方,看著這片貧瘠的土地,我的心涼了半截。
早上隨便吃了點干糧,公社主任說中午要給我們燉肉吃,聽到有肉,所有人都來了精神,果然,中午公社院里支起兩口大鐵鍋,宰了一頭豬,肉香味飄了出來,引來了不少老鄉(xiāng)圍觀,吃完飯開了個會,我和另外五個知青被分到生產二隊,住處也從土坯房搬進了窯洞。
這孔窯洞是生產隊長周大海家新修的,原本要給兒子結婚用,不知為什么親事黃了,就暫時讓我們知青住了進去,周隊長家有兩個孩子,女兒周玉蘭和我年紀相仿,長得挺清秀,就是常年干活曬得有點黑,她負責給我們知青做飯。
我們每天跟著老鄉(xiāng)一起出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單調得就像村口那棵老槐樹,日復一日都是一個樣。
插隊第二年春節(jié),我沒回家,被安排在周玉蘭家過年,快過年時,她帶我去縣城辦年貨,特意買了毛線,偷偷給我織了件毛衣,那是我第一次收到女孩子送的禮物,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暖意,第二年我回北京探親,回來時給她帶了件紅棉襖,她說她最喜歡紅色,她身上那件早就褪了色,還破了好幾個洞。
在周隊長家窯洞滿了一年后,我們搬到了新建的知青點,一九七一年,周隊長兒子要結婚,對方非要二百塊彩禮才肯嫁,周玉蘭找到我,眼淚汪汪地求我?guī)兔Γ野讶糠e蓄都拿了出來,又找其他知青借了三十塊,湊了八十塊錢交給她。
她執(zhí)意要寫借條,我沒讓,半開玩笑地對她說,要不你當我女朋友抵債吧,她臉一紅,扭頭就跑掉了。
她哥哥結婚時特意請我去喝喜酒,婚禮很熱鬧,晚上我們還去鬧了洞房,沒想到過了幾天,周玉蘭真的來找我,認真地問我那天說的話還算不算數,從那天起,她天天往知青點跑。
一九七二年收麥子時,我不小心割傷了腳,周玉蘭知道后,每天變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頓頓送到宿舍,看著她忙碌的身影,我心里暖暖的,不知不覺就動了心,很快,我們戀愛了。
那三年插隊時光是我最快樂的記憶,她好幾次暗示想結婚,我都找各種理由搪塞過去,其實我心里很亂,既沒做好安家的準備,又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城,前途一片迷茫。
一九七五年剛過完春節(jié),我收到了回城通知,周玉蘭知道后跑來問我,你回了北京,還會回來嗎?看著她含淚的眼睛,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哭著跑開了。
那一夜我徹夜未眠,最終還是在黎明時分寫下分手信,臨走那天,她沒來送我,我托人把那封信捎給了她,里面還夾了二百塊錢。
回北京后,我被分到造紙廠工作,娶了同廠的女工,恢復高考后,我考上了大學,后來聽說,我走后沒多久,家里就給她說了門親事,她很快就嫁人了。知道她有了歸宿,我也就釋懷了,從此再也沒聯(lián)系。
二〇一六年重回故地,我怎么也想不到還會遇見周玉蘭,她主動邀我去家里坐坐,窯洞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只是她老伴前年去世了,兒子在外地打工,就剩她一個人守著這座老院子,看著她孤單的身影,我心里說不出的酸楚,臨走時,我悄悄在炕席下塞了一沓錢。
坐在返程的車上,望著窗外飛逝的黃土高坡,我的眼眶濕潤了,那些青澀的往事,那些未兌現的承諾,都隨著歲月飄散在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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