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爸,您真要去啊?那山溝里都多少年沒人提了,您一個快退休的工程師,去那兒考察什么項目?”
兒子陳立把削好的蘋果遞過來,語氣里滿是不解。
我接過蘋果,卻沒有吃,目光落在窗外城市的車水馬龍上。
“不是考察項目,是去……還一個愿。”
“還愿?您信這個?”
陳立笑了。
我沒笑,只是輕輕轉動著手里的蘋果,仿佛那不是一個水果,而是一整個沉甸甸的,早已泛黃的青春。
“我不信佛,但我信有些債,欠了一輩子,總得找個機會去還。”
有些聲音,哪怕隔著三十年的光陰,依舊能在午夜夢回時,清晰地穿透歲月,抵達耳畔。
就像1973年,紅星公社大喇叭里,那個屬于林曉萍的聲音。
![]()
1973年的夏天,熱得讓人喘不過氣。
黃土冒著白煙,空氣里都是禾苗被曬蔫兒的味道。
我是陳衛東,一個從城里來的知識青年,在這片土地上已經摔打了兩年。
每天的農活都像一臺巨大的磨盤,一點點磨掉我的銳氣和對未來的幻想。
唯一的慰藉,是傍晚收工后,公社大喇叭里傳出的那個聲音。
“社員同志們請注意,下面播報一則通知……”
那聲音清脆、干凈,像山澗里最清澈的泉水,能洗去一天的疲憊和身上的泥土味。
我不知道她長什么樣,只知道她叫林曉萍,是公社的播音員。
我開始偷偷寫稿,寫的不是豪言壯語,而是知青點的生活,是田埂上的星空。
沒想到,一篇稿子真的被選中了。
那天,我揣著一顆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走進了那間土坯壘成的廣播室。
推開門,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姑娘正低頭整理稿件,陽光從木窗格子里灑進來,給她渡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她抬起頭,一雙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明亮又干凈。
“你就是陳衛東同志吧?你的稿子寫得真好。”
那一刻,我覺得整個廣播室都亮了。
她就是林曉萍,比我想象中更清秀,更動人。
我們正聊著,門被猛地推開,一個穿著的確良襯衫的青年走了進來,他叫王振華。
他是公社王副主任的兒子,平時在公社里橫著走,看人的眼神總是帶著一股子傲慢。
“曉萍,我爸讓我寫的稿子,你今晚就給播了。”
他把一沓紙拍在桌上,眼睛卻一直盯著我,充滿了審視和敵意。
林曉萍蹙了蹙眉,拿起稿子看了看。
“振華哥,這稿子內容太空了,都是些口號,社員們不愛聽的。”
王振華的臉立刻沉了下來。
“愛不愛聽是他們的事,播不播是你的事,你一個播音員,讓你播什么就播什么!”
他的聲音很大,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曉萍的臉漲得通紅,攥緊了拳頭,卻一言不發。
我看不下去了。
“王振華同志,廣播是公社的喉舌,不是誰家的傳聲筒,稿件內容要對社員負責。”
王振華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扎過來。
“你算老幾?一個臭老九,也敢來教訓我?”
“我不是教訓你,是講道理。”
我站到林曉萍身前,平靜地看著他。
我們對峙著,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最后,林曉萍拉了拉我的衣角,低聲說:“算了,衛東。”
她轉向王振華,聲音不大但很堅定。
“這稿子我不能播,這不符合規定。”
王振華大概沒想到林曉萍會當著我的面拒絕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撂下一句“你等著”,便摔門而去。
房間里恢復了安靜,我能聽到自己和林曉萍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謝謝你。”她輕聲說,眼睛里閃著一絲光。
“應該的。”
我看著她,心里有個地方,忽然就軟了。
那一天,我知道,我惹上了麻煩。
但同時,我也知道,我和林曉萍的故事,開始了。
我們的關系,是在秘密中生根發芽的。
那個年代,自由戀愛是件需要莫大勇氣的事情。
白天,我們在人群中保持著距離,只是偶爾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到了晚上,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才是屬于我們的時間。
公社后面的麥稈堆,是我們最常去的“老地方”。
夜風吹過,帶來麥稈的清香,天上的星星又大又亮,仿佛伸手就能夠到。
她會靠著麥稈堆坐下,給我講她看過的書,講書里的保爾·柯察金。
我則會給她講城里的生活,講我看過的電影,講那些她從未聽過的故事。
有一次,我給她講《簡愛》,講簡愛對羅切斯特說“我們的精神是同等的”。
她聽得入了迷,半晌才輕聲說:“衛東,我們也是同等的,對嗎?”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涼,但在我的掌心里,卻像一團溫暖的火。
“對,我們是同等的。”
我們約定,等我返城了,一定想辦法把她也接出去。
她笑著說,她才不要我接,她要自己考大學,光明正大地走出這個地方。
她的眼睛在星光下閃閃發亮,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那一刻,我覺得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再苦的日子也是甜的。
然而,甜蜜總是短暫的,現實的陰影很快就籠罩過來。
王振華的騷擾從未停止,他總能找到各種由頭出現在廣播室,或者是在我們可能經過的路上“偶遇”。
他的眼神像一把錐子,總想在我們之間鉆出一個洞來。
林曉萍對他越來越冷淡,這反而激起了他更強的占有欲。
“曉萍,你別跟那個知青走得太近,他早晚要回城的,靠不住。”
他不止一次這樣“勸告”林曉萍,語氣里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優越感。
而對我,他則用另一種方式。
在出工的時候,隊里最苦最累的活,總會莫名其妙地落到我的頭上。
挑糞、挖河泥、修豬圈,這些活又臟又累,別的知青能躲就躲,我卻成了常客。
我知道是王振華在背后搞鬼,但我只能默默忍受。我把力氣都用在鐵鍬和扁擔上,汗水浸透了衣背,磨破了肩膀,我一聲不吭。
有一次,公社東頭的老抽水機壞了,幾片稻田都等著水。
那是個老舊的柴油機,沒人愿意去碰。我懂一點機械,便主動請纓去修理。
林曉萍知道了,偷偷塞給我兩個煮雞蛋,眼睛里滿是心疼和擔憂。
“你別逞能,那東西不好弄。”
我捏了捏她的手,讓她放心。
我修了一上午,渾身都是油污,總算找到了問題所在。是一個零件磨損得太厲害,需要更換。
就在我滿頭大汗地尋找替代零件時,王振華晃晃悠悠地過來了。
他雙手插在口袋里,圍著機器轉了一圈,嘴里嘖嘖有聲。
“陳衛東,行不行啊?不行就別占著茅坑不拉屎,耽誤了隊里的春耕,你負得起這個責嗎?”
我沒理他,繼續埋頭干活。
他見我不作聲,覺得無趣,卻又不想走。他蹲下來,裝模作樣地“檢查”機器,手指在幾個關鍵的螺栓上摸來摸去。
我當時沒多想,只覺得他礙事。
![]()
等我終于找到一個尺寸差不多的零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裝上去之后,準備發動機器。
我讓他站遠點,然后使勁搖動了啟動桿。
機器“突突”地響了兩聲,就在我以為成功了的時候,只聽“咔嚓”一聲巨響,一個連接桿突然從機體里崩飛出來!
我躲閃不及,那根滾燙的鐵桿擦著我的手臂飛了過去,頓時劃開一道血口子,鮮血直流。
機器也徹底熄了火,冒著一股黑煙。
“衛東!”
林曉萍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帶著哭腔。她顯然是不放心,一直躲在遠處看著。
她跑到我身邊,看到我流血的手臂,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她撕下自己衣角的一塊布,緊緊地為我包扎。
王振華也愣住了,他沒想到會鬧出這么大的事,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我……我可沒碰啊,是他自己沒修好!”他急忙辯解。
林曉萍猛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王振華,是不是你干的?”
“曉萍,你這是什么話?我關心他還來不及呢!”王振華的眼神躲閃著。
“你別以為我沒看見!”林曉萍的聲音都在發抖,充滿了憤怒,“剛才他讓你站遠,你偏要湊上去,在那幾個螺栓上動手動腳!你安的什么心?”
我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別說了。在這種地方,跟公社書記的兒子硬碰硬,吃虧的只能是我們。
“曉萍,算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林曉萍卻甩開了我的手,一步步逼近王振華。
“你以為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就能讓我高看你一眼?你錯了!王振華,我今天把話說明白,你越是這樣,我越是瞧不起你!你讓我惡心!”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激烈的一面。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
王振華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被當眾這樣呵斥,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他指著我,對林曉萍吼道:“你為了他這么跟我說話?好,好得很!林曉萍,你給我等著!”
他撂下狠話,憤憤地轉身走了。
我的手臂在流血,心卻因為她的維護而滾燙。
為了林曉萍,也為了我們那個不確定的未來。
就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中,一個消息打破了公社的平靜。
上面下發了幾個返城知青的名額。
消息像一顆炸雷,在所有知青的心里炸開了花。
這意味著,我們有機會離開這片土地,回到我們日思夜想的城市。
希望的火苗瞬間被點燃,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殘酷的競爭。
名額太少了,而想走的人太多了。
每個人都開始動用自己的關系,想方設法為自己爭取機會。
抽水機事件后,我因為“帶傷堅持工作”反而得了一些好評,但也讓我和王振華的梁子徹底結下了。我知道,他絕對會在返城這件事上給我下絆子。
我和她坐在小河邊,久久沒有說話。
河水靜靜地流淌,映著天上的月亮,也映著我們倆沉重的心事。
“衛東,你一定要爭取到這個名額。”
最后,是她先開了口,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那你呢?”
我看著她。如果我走了,留下她一個人面對王振華,我不敢想象會發生什么。
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絲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她伸手撫平我襯衫上的褶皺,動作輕柔。
“我等你,等你來接我。”
返城的壓力,像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每個知青的心頭。
這不僅僅是一張回家的車票,更是通往另一種人生的門票。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我收到了父親的來信。
信里,父親的字跡不再像從前那樣遒勁有力,他告訴我,他最近身體一直不好,心臟的老毛病又犯了,盼著我能早日回家,承歡膝下。
薄薄的幾頁信紙,我卻覺得有千斤重。
一邊是前途未卜的愛情,一邊是年邁病弱的父親,我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返城名額的競爭,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
公社里流言四起,誰和誰走了后門,誰給領導送了禮,各種消息真真假假,攪得人心惶惶。
王振華更是把對我的打壓擺到了明面上。
他利用父親的職權,四處散播我的謠言,說我思想消極,不服從管理。
有一天,公社的李書記把我叫到了辦公室。
他先是裝模作樣地肯定了我的工作表現,然后話鋒一轉。
“衛東啊,你是個有才華的年輕人,前途無量。但年輕人嘛,有時候容易犯錯誤,尤其是在個人作風問題上,一定要注意影響。”
他的話雖然說得隱晦,但我立刻就明白了,他指的是我和林曉萍的事。
李書記呷了口茶,慢悠悠地繼續說。
“這次返城的名額很緊張,組織上要全面考察,任何一個污點,都可能成為你返城的阻礙。”
我從辦公室出來,感覺天都變成了灰色的。
我知道,這是王振華和他父親給我設下的一個局。
他們要用這個名額來要挾我,逼我和林曉萍分開。
我心里充滿了憤怒和不甘,卻又感到一陣無力。
那天晚上,我沒有去找林曉萍。
我一個人在黑暗的田埂上走了一遍又一遍,心里亂成一團麻。
我該怎么辦?
放棄名額,留下來陪她,然后一起面對未知的將來?
還是先返城,等自己站穩腳跟再回來找她?
可這一走,又會面臨多少變數?
我正痛苦掙扎著,一個身影從黑暗中走了過來。
是林曉萍。
她看著我,眼神異常平靜,平靜得讓我感到陌生和心慌。
“衛東,我們分開吧。”
我愣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
“曉萍,你……你說什么?”
“我說,我們到此為止。”
她的聲音像冬夜里的冰碴子,又冷又硬,一字一句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抓住她的肩膀,急切地問:“為什么?是不是王振華逼你了?你告訴我!”
她卻用力甩開了我的手。
“不關任何人的事,是我自己的決定。”
她看著我,嘴角竟然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陳衛東,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你以為我真的喜歡你?”
“我接近你,不過是為了氣走王振華,讓他別再煩我。現在看來,這個方法不管用。”
![]()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
“我想清楚了,我需要的是一個能給我未來的男人,而不是一個連自己前途都掌握不了的窮知青。王振華雖然討厭,但他爸爸是副主任,他能給我想要的一切。”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是從我深愛的女孩嘴里說出的話。
“你撒謊!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我沖她吼道,聲音都在發抖。
“真心話?”
她冷笑一聲,“我的真心話就是,你趕緊爭取你的返城名額,回到你的城市去,別再來糾纏我。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說完,她轉身就走,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我僵在原地,看著她決絕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心,被撕成了一片一片,痛得無法呼吸。
原來,那些麥稈堆下的約定,那些星空下的呢喃,都只是一場我自作多情的笑話。
帶著一顆破碎不堪的心,我離開了紅星公社。
那張我曾經夢寐以求,后來又覺得無比諷刺的返城通知書,被我胡亂塞在行李的最底層。
離開的那天,天陰沉沉的,像我當時的心情。
我坐在顛簸的卡車上,沒有回頭。
我怕一回頭,就會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就會忍不住跳下車。
盡管她用最殘忍的方式結束了我們的關系,但在內心深處,我還是存著一絲幻想。
然而,直到卡車開出很遠,直到公社的輪廓徹底消失在視線里,我都沒有看到她。
那一刻,我終于死了心。
一別,就是二十九年。
這二十九年里,時光像流水一樣,沖刷著我的人生。
我回城后,進了工廠,后來又通過成人高考讀了大學,成了一名工程師。
我結了婚,妻子是經人介紹認識的,一個溫婉賢淑的女人,我們相敬如賓。
我們有了兒子陳立,兒子長大后又結了婚,給我添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孫女。
我過上了曾經夢寐以求的安穩生活,有體面的工作,有圓滿的家庭。
我早已兒孫滿堂。
只是,在某些個寂靜的午夜,那個清脆的聲音,那個決絕的背影,還是會毫無征兆地闖入我的夢境。
那段深埋在心底的往事,像一個從未愈合的傷口,平時不痛不癢,但一觸碰,依舊會隱隱作痛。
我從不向任何人提起林曉萍這個名字,包括我的妻子。
它成了我一個人的秘密,一個被鎖在時間深處的秘密。
2002年,公司有個項目,需要去各地考察一些老舊廠房的改造潛力。
名單里,有一個地名讓我心頭一震。
那是我曾經下鄉的地方,當年的紅星公社,如今已經改名叫紅星鎮了。
同事們都不愿意去那個偏僻的地方,我卻鬼使神差地主動請纓。
連我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或許,是想去給那段青春,畫上一個真正的句號。
二十九年的時間,足以讓滄海變成桑田。
小鎮的模樣早已大變,高低錯落的樓房取代了當年的土坯房。
我憑著模糊的記憶,在鎮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最終,我找到了那座早已廢棄的老廣播室。
它現在成了鎮上的文化站,墻皮斑駁脫落,透著一股濃濃的歲月感。
我推開那扇熟悉的木門,門軸發出“吱呀”一聲呻吟,仿佛在訴說著過往。
一個正在整理書架的中年女人聞聲抬起頭,她大約四五十歲的年紀,面容清秀,眉眼間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您好,請問您找誰?”
我的心跳莫名地快了起來。
我環顧著這間小小的屋子,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穿著白襯衫的姑娘。
我舔了舔干澀的嘴唇,聲音有些沙啞。
“我……我就是路過,隨便看看。請問,您知道一個叫林曉萍的人嗎?她以前是這里的播音員。”
女人的神色瞬間變得復雜,那是一種混雜著警惕、探究和一絲了然的表情。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仿佛在確認什么。
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心跳得像擂鼓。
“我以前……也在這里待過。”我補充了一句,試圖讓自己的出現顯得不那么突兀。
女人沉默了片刻,然后輕輕嘆了口氣。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轉過身,指著墻上一張已經泛黃的彩色全家福照片。
照片上,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中年女人坐在椅子上,歲月在她臉上刻下了痕跡,但那溫婉的眉眼,依稀還是當年的模樣。
我的目光像被釘住了一樣,死死地盯著那張照片,大腦嗡地一聲,一片空白。
中年女人的聲音平靜地傳來,將我從巨大的震驚中拉回現實:
“那是...我母親...”
是林曉萍。
她的身邊,站著一個同樣步入中年的男人,笑容憨厚,眼神里滿是平和。
是王振華。
他們……結婚了?
她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 ? 的憐憫。
“我叫王青。我父親幾年前去世了,我母親現在跟我住,就在里屋休息。您是……?”
“王青……”我喃喃地重復著這個名字,感覺喉嚨里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干澀得發不出一點聲音。
王振華和林曉萍的女兒。
這個認知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以為自己早已準備好面對任何結局,或嫁作他人婦,或早已不知所蹤。
但我從未想過,結局會是這樣。
她嫁給了王振華,那個我曾經的情敵,那個我們愛情故事里唯一的反派。
“您……您沒事吧?”王青看著我煞白的臉色,關切地問了一句。
我搖了搖頭,勉強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沒事,老朋友了,幾十年沒見,有點……有點激動。”
就在這時,里屋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
“青兒,是誰來了?”
那個聲音,蒼老,沙啞,卻依然讓我的心臟猛地一縮。
是她。
王青回頭應了一聲:“媽,一個問路的老同志。”
她顯然不想讓母親受到打擾。
我卻鼓起了這輩子最大的勇氣,聲音顫抖地開口:“曉萍,是我,陳衛東。”
里屋的咳嗽聲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許久,那個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
“讓他……讓他進來吧。”
王青的臉色變了變,她復雜地看了我一眼,最終還是側過身,為我讓開了一條路。
我邁開仿佛有千斤重的雙腿,一步一步,走向那扇虛掩的門。
房間里光線很暗,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林曉萍就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床薄被。
她比照片上看起來更加蒼老和虛弱,頭發已經花白,臉上布滿了細密的皺紋。
那雙曾經像黑葡萄一樣明亮的眼睛,此刻也變得渾濁,但當她看到我時,那渾濁的眼底,還是亮起了一絲微光。
我們隔著幾步的距離,對望著,誰也沒有說話。
二十九年的光陰,像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橫亙在我們之間。
她不再是那個穿著白襯衫的明媚少女,我也不是那個熱血沸騰的愣頭青。
歲月,把我們都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
最終,是她先開了口,聲音虛弱得像一陣風。
“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