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八年,北平,燕王府。
這一日的北平城張燈結彩,鼓樂之聲穿透了厚重的城墻。
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第四子、鎮守北疆的燕王朱棣,正在為他的長子朱高熾舉辦大婚。
然而,在王府喧天的喜慶氛圍背后,卻涌動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尷尬與壓抑。
坐在高堂之上的燕王朱棣,此時正眉頭緊鎖。他那雙習慣了審視地圖和戰馬的眼睛,此刻正極其挑剔地打量著正行跪拜大禮的新郎官——他的嫡長子,朱高熾。
01
朱高熾太胖了。
年僅十七歲的世子,身軀像是一座移動的肉山。因為過度肥胖,他的動作顯得格外遲緩笨拙。
每行一禮,都需要兩旁的內侍用盡氣力攙扶,他才能勉強彎下那沉重的腰身。
甚至在起身時,因為氣息不勻,還會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看著兒子這副甚至有些滑稽的模樣,朱棣眼中的嫌棄幾乎掩飾不住。
作為一生都在馬背上征伐的塞王,朱棣崇尚的是勇武、矯健和殺伐決斷。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英武一世,怎么會生出這樣一個連路都走不穩的兒子。
相比之下,朱棣更偏愛次子朱高煦。那個在軍營里長大、騎射嫻熟的二兒子,才像是他朱棣的種。
這種情緒,在場賓客雖不敢言,卻心知肚明。
這場婚禮,與其說是冊立世子妃的大典,不如說是燕王系內部權力天平發生傾斜的開始。
許多人都在私下議論:這樣一個除了仁厚一無是處的世子,真的能坐穩位置嗎?
就在眾人心思各異時,只有一個人,將目光投向了新郎身旁的那位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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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身披黑色僧衣,身形清瘦,一雙三角眼精光內斂,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便是被稱為“黑衣宰相”、后來一手策劃了靖難之役的妖僧——姚廣孝。
新娘張氏,時年十六歲,父親張麒不過是個兵馬副指揮,門第算不上顯赫。
在滿堂珠光寶氣中,她顯得有些過于安靜。
面對丈夫的笨拙和公公的冷臉,這位年輕的女子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慌亂或羞怯。
她只是穩穩地站在那里,在丈夫即將踉蹌跌倒的瞬間,不動聲色地伸出手,從臂彎下穩穩托住了朱高熾。
那只手并不纖弱,沉穩有力。
就這輕輕一托,不僅化解了朱高熾的窘迫,更讓整個行禮過程得以體面地完成。
她的臉上始終掛著得體的微笑,那種神情,既不獻媚也不卑微,透著一種超越年齡的“靜氣”。
姚廣孝那雙半開半闔的眼睛,猛地睜開了一下。
婚禮結束后的深夜,喧囂散去。燕王府的書房內,燭火搖曳。
朱棣煩躁地將一杯茶重重磕在桌案上,對著陰影里的姚廣孝發起了牢騷:“大師,你看老大那個樣子,日后若真的有些變故,他這副身板,如何能承得起這北平的萬鈞重擔?我看老二倒是……”
話未說完,姚廣孝忽然打斷了他:“王爺,貧僧今日看那場婚禮,卻只覺得王府洪福齊天。”
朱棣一愣,冷笑道:“福?你是說那個連馬都跨不上去的世子?”
“貧僧說的是世子妃。”姚廣孝從陰影中緩緩走出,聲音沙啞卻篤定,“王爺只看世子儒弱,卻沒看那新婦的面相。
此女骨重神寒,處變不驚,是天生的坤厚載物之相。”
朱棣皺了皺眉,顯然不以為然。
姚廣孝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說出了那句后來改變了歷史走向的判詞:
“王爺,世子雖有足疾,但以此婦之命格,足以鎮得住乾坤。這女人就是當皇后的命!有此賢內助,世子絕非早夭短折之相,甚至……這福分還能延綿至皇孫三代。”
朱棣沉默了。
他是個迷信天命的人,而姚廣孝的相術從未出過錯。
他重新在腦海中勾勒那個沉默寡言的兒媳婦:端莊、沉穩,確實有一種讓人心安的氣質。
良久,朱棣長嘆了一口氣,將手邊一份早已擬好、意圖考校更換世子的密奏,隨手扔進了炭盆里。火舌卷起,紙張瞬間化為灰燼。
“罷了,”朱棣看著跳動的火苗,喃喃自語,“既然大師說她旺夫,那就再看看吧。”
02
建文元年,深秋。凜冽的北風像刀子一樣刮過燕趙大地,宣告著大明王朝最寒冷的一個冬天的到來。
這一年,燕王朱棣終于撕下了偽裝,以“清君側”為名,發動了旨在奪取皇位的“靖難之役”。
戰爭的號角雖然吹響,但局勢對燕軍極其不利。
為了擴充兵力,朱棣不得不行險招,親自率領主力精銳奔襲大寧,去“借”那里的朵顏三衛騎兵。
于是,大本營北平,成了一座空城。
留守這座孤城的,是世子朱高熾。
而他手里握著的牌爛得驚人:不到一萬名老弱殘兵,以及滿城驚惶不安的人心。
與此同時,建文帝的大將李景隆,統帥著五十萬朝廷大軍,如同黑云壓城般逼近北平。
五十萬對一萬,這是一場在任何人看來都毫無懸念的屠殺。
城墻之上,朱高熾拖著沉重的身軀,在寒風中日夜巡視。
他知道,父親帶走了所有的希望,若是北平失守,燕王一脈便是萬劫不復。
這位平日里連走路都喘息的世子,此刻卻爆發出了驚人的韌性,他命人往城墻上潑水,滴水成冰,讓攻城的朝廷大軍難以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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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城外的敵人可以擋,城內的恐慌卻比瘟疫蔓延得更快。
隨著圍城日久,糧草告急,御寒物資奇缺。
傷兵被抬下城墻時,連裹傷的布條都湊不齊。
士兵們的手凍得握不住刀柄,家中妻兒老小的哭聲隱隱傳出巷弄,軍心眼看就要渙散。
就在這個即將崩盤的時刻,燕王府的大門開了。
世子妃張氏走了出來。
她沒有身穿華服,而是換上了一身利落的布衣,身后跟著王府里所有的女眷和侍女。
史書在這一段留下了極為精彩的一筆。
面對滿城不知所措的婦孺,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張氏,展現出了令人震撼的統籌能力。
她沒有像普通貴婦那樣躲在深閨誦經祈福,而是將王府變成了臨時的“后勤總署”。
“把王府庫房里的布匹全搬出來!”她的聲音不大,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力度,“還有府里的帷幔、桌布,凡是能保暖的,統統拆了!”
在她的指揮下,北平城內的將士家屬被迅速組織起來。
數百名婦女日夜趕工,剪裁、縫補、填充。
那些原本掛在王府大堂上象征富貴的錦繡帷幔,被撕成了條,縫進了棉花,變成了守城士兵身上御寒的棉衣和護具;那些精美的絲綢,被撕成了綁帶,纏在了傷兵血肉模糊的傷口上。
不僅僅是物資,更是人心。
當城頭的士兵看到世子妃親自帶著人送來熱湯和棉衣,聽到她溫言撫慰家屬時,那種“被拋棄”的絕望感瞬間消散。
士兵們意識到,王府沒有逃,世子妃和他們在一起。
這場慘烈的北平保衛戰,足足打了數十天。
朱高熾在城頭擋住了李景隆如同潮水般的攻勢,而張氏在城下穩住了搖搖欲墜的人心。
這對在父親眼中“窩囊”的夫妻,配合得竟是天衣無縫。
當朱棣終于率領朵顏三衛回師,在鄭村壩大敗李景隆,解了北平之圍時,他看到的是一座依然飄揚著燕王旗幟的城市。
戰后,朱棣騎馬入城。
滿城的硝煙味還未散去,他看到那個平日里連馬都騎不上去的長子,此刻滿臉煙塵,瘦了一大圈,眼窩深陷卻目光堅毅。
而那個他原本并不太在意的兒媳婦張氏,正指揮著人清理戰場,身上那件布衣沾染著污漬,卻顯得比任何綾羅綢緞都要莊重。
那一刻,朱棣勒住馬韁,長久地注視著這對跪在路邊迎接他的夫妻。
此時的北平寒風依舊刺骨,但朱棣的心里卻燃起了一把火。
他想起了姚廣孝在婚禮那晚說的話——“此女骨重神寒,足以鎮得住乾坤。”
原來,那不是一句恭維。
03
永樂二年,朱棣終于在這個用鮮血換來的皇位上坐穩了。
既然當了皇帝,立儲便是頭等大事。
在群臣的極力勸諫下,依然是一百個不情愿的朱棣,勉強冊立了嫡長子朱高熾為皇太子,張氏隨之進封為皇太子妃。
然而,這頂太子妃的鳳冠,戴得并不輕松,甚至可以說沉重得讓人窒息。
朱棣雖然立了朱高熾,心卻一直在次子漢王朱高煦身上。
朱高煦在靖難之役中多次救朱棣于危難,朱棣曾親口許諾:“勉之,世子多疾。”這話簡直就是赤裸裸地暗示:你大哥身體不好,你好好干,皇位遲早是你的。
有了這句“圣諭”撐腰,漢王黨在朝中肆無忌憚,不斷構陷太子。
在那漫長的二十年里,太子府始終籠罩在隨時可能被廢的陰影下。
朱高熾的日子過得戰戰兢兢,稍有差池,東宮的屬官就會被下獄。這位仁厚的太子,常常在深夜里對著孤燈長吁短嘆,不知明日禍福。
而支撐著太子府沒有崩塌的,正是太子妃張氏。
如果說朱高熾是那個在暴風雨中瑟瑟發抖的靶子,那么張氏就是那個在暗處為他編織防護網的人。
她深知,在這個家里,公公朱棣就是絕對的天,要想活下去,必須搞定朱棣。
史載,張氏對朱棣和徐皇后“敬謹給侍”。
在徐皇后去世后,朱棣脾氣越發暴躁,宮中人人自危。
唯獨張氏,能準確把握朱棣的脈搏。
她從不干政,不為丈夫辯解,只是極盡兒媳的孝道。
在膳食、起居這些細枝末節上,她做得滴水不漏,讓挑剔的朱棣也找不出半點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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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出生于建文元年,自幼聰慧過人,英武之氣極像爺爺朱棣。
朱棣對這個孫子的喜愛,甚至超過了對所有兒子的總和。
張氏敏銳地抓住了這一點。
她悉心教導兒子,讓他不僅要在文治武功上出色,更要懂得如何討爺爺歡心。
史書中常有這樣的隱晦記載:每當朱棣因為政務或漢王的讒言,對太子朱高熾大發雷霆,甚至動了廢儲念頭時,張氏便會恰到好處地帶著朱瞻基出現,或者是讓朱瞻基去給爺爺請安。
看著這個被稱為“好圣孫”的孩子,朱棣眼中的殺氣便會瞬間消散。
他會抱著孫子感嘆:“這孩子像我,將來必是一代英主。”
愛屋及烏,為了保住這個孫子的皇位,朱棣必須保住那個并不滿意的兒子。
在這場漫長的奪嫡拉鋸戰中,張氏雖然身居后宮,卻早已看透了棋局。
她把自己隱身為一道沉默的防線,對外,她用無可挑剔的孝道堵住了朱棣廢黜長房的借口;對內,她用“好圣孫”這根紅線,死死系住了太子府搖搖欲墜的命運。
永樂八年起,朱棣開始頻繁北征蒙古,讓太子在南京監國。
這其實是更兇險的考驗——做多了是僭越,做少了是無能。
每一次監國,都是一次走鋼絲。
朱高熾在前臺處理政務,早已累得氣喘吁吁,還要防備漢王的小報告。
而張氏則在后方,精細地打點著一切,確保送往北征軍營的物資、文書乃至給皇帝的問候,都恰到好處。
正是這種經年累月的“柔勁”,慢慢磨平了朱棣的偏見。
直到永樂二十二年,那個如同神祇般威嚴的永樂大帝,終于在北征回師途中,病逝于榆木川。
當死訊傳回京城,張氏并沒有松一口氣。
因為她知道,最危險的時刻才剛剛開始。
04
永樂二十二年八月,大明帝國的權力完成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代際交接。
與此同時,陪伴他走了二十九年風雨路的張氏,被正式冊立為皇后,入主坤寧宮。
這是這對夫妻人生的高光時刻,但如果你仔細觀察這位新皇帝,會發現他的臉上并沒有多少大權在握的狂喜,反而透著一種深深的疲憊。
朱高熾太累了。
二十年的監國生涯,他在父親的威壓和兄弟的構陷中如履薄冰,早已耗盡了心力。
此時的他,體重已經到了驚人的地步,每走一步都需要兩名身強力壯的太監攙扶。
他的腿疾也愈發嚴重,甚至到了無法長時間站立的程度。
然而,身體的病痛掩蓋不了他政治上的光芒。
即位之初,這位仁厚的皇帝便展現出了與其父截然不同的治國風格。
他大刀闊斧地平反冤獄,赦免了那些因建文舊事被流放的官員家屬;他下令停止了鄭和下西洋的龐大開支,讓疲憊的百姓休養生息。
大明朝的風向,瞬間從“尚武”轉為了“崇文”。
作為皇后的張氏,依然保持著她特有的清醒。
她看著丈夫在文華殿里廢寢忘食地批閱奏章,試圖在有限的時間里扭轉乾坤,心中卻充滿了隱憂。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丈夫的身體狀況——那是一盞即將燃盡的油燈。
更讓她不安的是,朝堂之外,有一雙眼睛正如禿鷲般盯著紫禁城。
朱棣死后,朱高煦雖然被迫就藩山東樂安,但他從未放棄過對皇位的野心。
他之所以沒有在永樂駕崩時立刻起兵,是因為他看穿了大哥的身體撐不了多久。
他在等,等那個“瘸子”自己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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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短短的十個月里,紫禁城內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景象:前朝是仁風浩蕩,百官歡欣鼓舞,慶幸遇到了圣主;后宮之中,張皇后卻在不動聲色地收緊籬笆。
她開始更加嚴密地關注宮禁安全,對太子朱瞻基的行蹤更是慎之又慎。
此時的朱瞻基已被派往南京留守,名為祭陵,實則是為了穩固南方的根基。
這一南一北的布局,看似穩妥,實則埋下了巨大的隱患——一旦北京有變,太子遠在兩千里之外,中間隔著的,正是漢王朱高煦的封地。
05
洪熙元年五月,北京城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不安的燥熱。
對于剛剛登基十個月的明仁宗朱高熾來說,這個夏天格外難熬。
他的身體狀況在急劇惡化,連日的胸悶讓他無法安寢。五月二十九日這一天,乾清宮的御榻前,太醫們跪了一地,冷汗濕透了脊背。
盡管用盡了名貴藥材,那個曾經寬厚仁愛、試圖為大明帶來新氣象的胖皇帝,終究沒能挺過這一晚。
入夜時分,乾清宮深處傳來了一聲極其壓抑的嘆息。
朱高熾的手無力地垂下,眼神渙散,在這個燥熱的初夏夜晚,在這個他僅僅坐了不到一年的皇位上,溘然長逝,享年四十八歲。
天,塌了。
按照大明祖制,皇帝駕崩是天大的事。首先,司禮監掌印太監必須立刻登上景陽樓,撞響景陽鐘。
緊接著,皇宮各門要掛起白紗,百官要即刻入宮舉哀,訃告要快馬加鞭傳遍天下各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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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榻旁,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的總管太監,顫抖著從地上爬起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轉身就要對外面的小太監高喊:“萬歲爺……賓天了!快,去撞鐘!”
這不僅是流程,更是刻在骨子里的規矩。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剛剛觸碰到那層象征死亡的帷幔時,一只戴著護甲的手,陡然從斜刺里伸出,死死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冰冷、堅硬,力道大得驚人。
太監總管驚恐地回頭,對上了一雙在此刻比冰霜還要寒冷的眼睛——張皇后。
此時的張皇后,剛剛失去了相伴三十年的丈夫。
但她的臉上沒有一絲尋常婦人的悲痛欲絕,甚至連眼淚都沒有掉一滴。
在那張端莊的面孔下,隱藏著一種令人膽寒的冷靜。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口鐘,絕不能響。
此時此刻的大明王朝,正處在一個足以致死的“死局”之中:
第一,皇位真空。唯一的繼承人、皇太子朱瞻基,此刻遠在兩千里之外的南京祭陵。
第二,強敵在側。漢王朱高煦的封地山東樂安,恰好卡在北京與南京的必經之路上。
朱高煦在京城布滿了眼線,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
只要景陽鐘一聲響,或者京城發出一張帶白邊的訃告,漢王的快馬半日內就能得知消息。
屆時,他只需在大路設伏,那個毫無防備、正在趕路的太子朱瞻基,就會變成下一個“建文帝”。
一旦太子身死,漢王大軍即刻北上,北京城群龍無首,剛剛平定的天下將再次陷入血海。
太監總管被張皇后的眼神嚇得癱軟在地,哆嗦著嘴唇:“娘娘……這……這是祖制啊……”
張皇后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低沉,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鋼鐵:
“誰敢讓鐘響一聲,哀家就滅他九族。”
乾清宮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所有的宮女太監都屏住了呼吸,他們驚恐地看著這位平日里溫良恭儉的皇后,此刻仿佛變成了一尊殺神。
她轉過身,目光越過丈夫尚未冷卻的尸體,看向殿外漆黑的夜空。
她要做一件大逆不道、欺瞞上天的事。
她要用這具尸體,給全天下的野心家演一出史無前例的“空城計”。
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在擁有數千雙眼睛的紫禁城里,在這個沒有秘密的皇宮中,徹底掩蓋皇帝已死的事實。
而且,這一瞞,就必須瞞到太子回來為止。誰也不知道太子什么時候能回來,也許是十天,也許是二十天。在這期間,只要泄露半個字,就是母子俱亡,社稷傾覆。
張皇后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揮袖,下達了第一道懿旨:
“傳令下去,萬歲爺只是偶感風寒,需靜養。從即刻起,乾清宮許進不許出。誰敢哭出一聲,立斬!”
【深度解析:生死時速的二十天】
真正的歷史,往往比小說更驚心動魄。
隨著乾清宮大門的緊閉,一場關于大明國運的生死博弈正式拉開帷幕。
張皇后展現出了超越那個時代女性的恐怖執行力。
為了把這出戲演真,她做了三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每天清晨,她依然命御膳房照常準備皇帝的早膳,一道不少地送進乾清宮。然后,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讓人把空盤子端出來,營造出皇帝“胃口尚好”的假象。誰能想到,那一墻之隔,龍榻上躺著的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面對內閣大臣焦急的問安和堆積如山的奏折,張皇后沒有推脫。她代筆批紅,甚至偽造皇帝的口吻回復大臣:“朕體稍安,勿憂。”她用這種方式,穩住了以楊士奇為首的文官集團,讓朝廷機器在皇帝缺位的情況下依然正常運轉。
在封鎖消息的同時,她派出了最信任的心腹太監,懷揣密信,趁著夜色狂奔出城。信上沒有廢話,只有給太子的死命令:“不要帶儀仗,不要走大路,不要回官驛。日夜兼程,騎馬狂奔回京!”
與此同時,漢王朱高煦的探子正像沒頭蒼蠅一樣在北京城外打轉。他們覺得不對勁——皇帝很久沒露面了,但宮里一切如常,御膳照送,圣旨照發。這種詭異的平靜,徹底迷惑了漢王。他不敢貿然起兵,生怕這是大哥朱高熾設下的圈套,引他造反再一網打盡。
就在漢王猶豫不決的這二十天里,南京通往北京的小路上,一匹快馬正踏碎黎明的寧靜。
太子朱瞻基接信后,同樣展現出了驚人的決斷。他扔下了所有的隨從和儀仗,只帶了幾個侍衛,換上平民衣服,瘋狂地向北飛馳。
六月初三,當朱瞻基滿身塵土、累得幾乎虛脫地沖進北京城門時,漢王還在山東樂安苦等“皇帝駕崩”的確切消息。
看著跪在面前、安然無恙的兒子,一直緊繃著的張皇后終于軟倒在椅子上。直到這一刻,乾清宮的大門才真正打開,在那具已經停放了整整二十天的尸體前,景陽鐘聲終于響徹云霄。
06
洪熙元年六月初三,北京城的清晨像往常一樣在薄霧中醒來。
守城的士兵揉著惺忪的睡眼,正準備開啟城門。
突然,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行風塵仆仆的騎手疾馳而來。
為首的青年面容憔悴,發髻凌亂,身上的衣袍沾滿了黃土,甚至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但他亮出的腰牌,卻讓守將嚇得差點跪在地上——那是東宮太子的令符。
太子朱瞻基,回來了。
當朱瞻基沖進乾清宮的那一刻,那扇緊閉了二十多天的大門終于從里面打開。
迎接他的,是滿眼血絲、仿佛老了十歲的母親張皇后。
母子相見,沒有抱頭痛哭的溫情,只有劫后余生的慶幸。
張皇后仔細打量著兒子,確信他毫發無傷后,才緩緩點了點頭,轉身對身后的太監總管說出了那個壓在心頭二十天的字:
“發喪。”
“當!當!當!……”
沉寂了二十天的景陽鐘,終于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
三萬聲鐘響,伴隨著早已準備好的白色挽聯,瞬間將紫禁城淹沒在一片縞素之中。
與此同時,早已擬好的遺詔頒行天下:先皇駕崩,皇太子朱瞻基即位,改明年為宣德元年。
消息傳到山東樂安時,漢王朱高煦正在府中擦拭他的寶刀。
聽聞探馬回報“太子已入京繼位”,朱高煦手中的動作僵住了。
他猛地將茶盞摔得粉碎,發出了困獸般的怒吼。
他千算萬算,在每條官道上都布下了眼線,卻唯獨沒算到那個深居宮中的大嫂,竟然有膽量把皇帝的死訊捂了整整二十天!
情報上的時間差,讓他徹底輸掉了這局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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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木已成舟,北京城防務已定,再想半路截殺已無可能。
朱高煦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暫時潛伏爪牙,但他眼中的兇光卻比以往更甚——既然截殺不成,那就只能硬搶了。
北京城內,新皇登基的大典隆重舉行。
朱瞻基坐在龍椅上,尊生母張氏為皇太后。這一年,張氏四十七歲。
從太子妃到皇后,再到皇太后,張氏終于站在了大明后宮權力的巔峰。但她并沒有因此而松懈,因為她很清楚,眼前的局勢依然危機四伏。
新君朱瞻基雖然英武聰慧,畢竟只有二十六歲,且性情有些跳脫,喜好騎射玩樂。而朝堂之上,三位內閣重臣雖然忠心,但畢竟是文臣,難以壓制那些手握重兵的驕橫勛貴。
更重要的是,那只受傷的老虎——漢王朱高煦,絕不會善罷甘休。
因此,成為太后的張氏,并沒有選擇頤養天年。她依然保持著高度的政治敏感。
在宣德朝初期的朝會上,大臣們經常能看到這樣一幕:每當遇到軍國大事,宣宗朱瞻基往往會下意識地看向屏風后面。那里,坐著他的母親。
她嚴令外戚不得干政,哪怕是自己的親弟弟張升,除了賞賜金銀田宅外,絕不給實權。她還經常召見“三楊”,詢問朝政得失,并反復叮囑他們:“皇帝年輕,若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們要直言敢諫,不要顧忌我的面子。”
07
宣德四年的秋天,北京郊外,長陵與獻陵的官道上,旌旗蔽日。
此時的大明王朝,在宣宗朱瞻基的治理下,剛剛平定了漢王之亂,國力蒸蒸日上。
這一年,宣宗陪同母親張太后前往天壽山拜謁祖陵。
按照慣例,皇家出行,沿途必須凈水潑街、黃土墊道,百姓回避,不得窺視天顏。
然而,張太后卻下了一道奇怪的懿旨:不用清道,允許百姓夾道觀看,甚至允許農人照常在田間勞作。
車駕行至半途,張太后突然叫停了鳳輦。
宣宗朱瞻基以為母親累了,急忙騎馬趕到車前問安。
卻見母親并沒有下車休息的意思,而是指著路邊一處低矮破敗的農舍,說道:“把那家的老婦人請來,哀家想和她聊聊。”
很快,一個滿臉皺紋、衣衫襤褸的農家老婦戰戰兢兢地被帶到了御前。
面對著這輩子都沒見過的威儀,老婦人嚇得渾身發抖,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
張太后卻走下鳳輦,親自上前,語氣和藹得像個鄰家大嫂:“老人家,不必害怕。
我看這地里的莊稼長得不錯,今年收成如何?家里幾口人?賦稅交完還能剩多少口糧?”
老婦人見這位貴人如此隨和,漸漸大了膽子,用帶著鄉音的土話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今年的雨水怎么樣,種子貴不貴,哪個官吏催租催得急,家里的小孫子還沒做上冬衣……
這一番話,對于從小長在深宮、聽慣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奏報的宣宗來說,簡直是聞所未聞。他站在一旁,看著母親聽得頻頻點頭,神色凝重。
聊了一會兒,張太后問:“家里平日都吃些什么?”
老婦人從懷里掏出一點干硬的菜團子和一壺渾濁的村釀,羞愧道:“貴人見笑,鄉下只有這些粗食。”
張太后沒有嫌棄,她命侍女接過那粗劣的食物,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掰下一塊放進嘴里,細細咀嚼。那干澀、粗糙甚至帶著泥土腥味的口感,讓她皺了皺眉,但她還是咽了下去。
隨后,她將剩下的大半個菜團子和那壺濁酒,遞到了宣宗朱瞻基的面前。
“皇兒,”張太后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進在場每一個大臣的耳中,“你也嘗嘗。”
朱瞻基愣住了。
作為皇帝,他吃的是珍饈美味,飲的是玉液瓊漿。
看著眼前這黑乎乎的團子,他遲疑了一下,但看到母親嚴厲的目光,不敢違逆,只好恭敬地接過,硬著頭皮咬了一口。
那味道,確實難以下咽。
看著兒子艱難吞咽的樣子,張太后正色道:“此田家味也。皇兒當知,你今日的錦衣玉食,皆是百姓從這土里刨出來的血汗。不知稼穡之艱難,便不配做這天下的主人。”
緊接著,她又轉向身后的英國公張輔、大學士楊士奇等重臣,說道:“你們都是先朝舊臣,平日里錦衣玉食,也該嘗嘗這百姓的滋味,才知道如何輔佐皇帝,如何愛惜民力。”
那一天,大明朝最頂級的權貴集團,在塵土飛揚的路邊,集體吃了一頓終生難忘的“苦飯”。
這頓飯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回到宮后,宣宗朱瞻基深受觸動。
他即刻下旨,減免了當年的賦稅,并嚴令各地官吏不得在災年催逼錢糧。
08
宣德十年正月,紫禁城的風雪格外凜冽。
距離那次充滿溫情的“田家問安”僅僅過去了六年,噩耗再次降臨。
正值壯年、年僅三十八歲的宣宗朱瞻基,突發急病,在乾清宮駕崩。
對于五十七歲的張太后來說,這是命運最殘酷的打擊。十年前,她送走了丈夫;十年后,她又要送走唯一的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足以擊垮任何一個母親。
但她是張太后,大明王朝的定海神針。她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
因為此刻的新君——皇太子朱祁鎮,年僅九歲。
九歲的天子,還是個懵懂的孩童,甚至連龍椅都爬不上去。
而朝堂之外,流言蜚語早已滿天飛。
更有甚者,宮中甚至有傳言說,為了國家長治久安,不如立宣宗的弟弟、成年的襄王朱瞻墡為帝。
這種流言一旦發酵,就是一場新的奪門之變。
張太后再次展現了她雷厲風行的手段。
宣宗駕崩的當天,她就命人召集所有的文武大臣來到乾清宮。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指著那個只有九歲、一臉驚慌的皇太子朱祁鎮,雖然滿含熱淚,但聲音卻如洪鐘般堅定:
“此新天子也。”
只這一句話,便定住了乾坤,斷絕了所有藩王的非分之想。百官隨之下跪山呼萬歲,明英宗朱祁鎮正式登基。
緊接著,一個更現實的問題擺在了臺面上:皇帝是個孩子,誰來治國?
按照漢唐宋以來的慣例,太后理應“垂簾聽政”。也就是說,在皇帝身后掛一道簾子,太皇太后坐在后面實際發號施令。當時的大臣們也是這么想的,紛紛上書請求太皇太后出山攝政。
權力的誘惑,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致命的。
此時的張氏,只要點一點頭,她就是大明的“武則天”或“呂后”,手握生殺予奪的最高權柄。
然而,張太皇太后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決定。
她當著群臣的面,斷然拒絕:“毋壞祖宗法!我大明家法嚴令后宮不得干政。昔日武后、呂后之禍,史書斑斑可考。我雖為天子祖母,豈能貪權誤國?”
她拒絕了垂簾,也就意味著她拒絕了走向前臺、獨攬大權的機會。
但為了保證大明這艘巨輪不偏航,她設計了一套極其精妙的“內閣輔政制度”。
她下令,凡國家大事,先由九歲的小皇帝過目,然后交給內閣大學士“三楊”商議擬票,最后再由她這個太皇太后把關定奪。
她對“三楊”寄予了毫無保留的信任。每次有大臣單獨向她奏事,她都會沉下臉問:“此事,你和楊士奇商量了嗎?”如果是沒有商量過的,她一概不聽。
在宣德十年之后的幾年里,紫禁城出現了一種奇特而和諧的政治景觀:
每天早朝,九歲的小皇帝坐在高高的龍椅上,太皇太后坐在側后方的屏風后。而在大殿之下,是以“三楊”為首的賢臣集團在處理具體政務。
張太皇太后就像一位嚴厲而又慈愛的班主任,她不親自講課,但她盯著所有的老師和學生,確保每個人都在正軌上。
在她的掌控下,正統初年的政治清明甚至超過了宣德朝。海內安寧,邊境無事,國庫充盈。史書稱這一時期為“天下無事”。
09
正統初年,紫禁城的日子看似平靜如水。
在張太皇太后的掌控和“三楊”的治理下,大明帝國就像一臺精密的機器,有條不紊地運轉著。
然而,在乾清宮的陰影里,那個名叫王振的宦官,正在悄無聲息地膨脹。
王振是個讀書人出身,因為考不中舉人,心一橫自宮入宮。
這種人比尋常文盲太監更可怕,因為他懂權術,更懂人心。
他利用小皇帝朱祁鎮對他的依賴,開始試探性地插手朝政。
起初只是幫皇帝傳個話,后來便敢在圣旨下夾帶私貨。
這些小動作,哪里逃得過歷經四朝、在政治斗爭中泡了一輩子的張太皇太后?
她決定動手。而且,她不打算搞什么暗殺或流放,她要搞一場光天化日之下的“公開審判”,以此震懾所有的內廷宦官。
這天清晨,乾清宮的氣氛突然變得肅殺。
張太皇太后一反常態,穿戴上了最為隆重的全套皇后朝服,頭戴鳳冠,身披霞帔,端坐在大殿的正中央。
這一身行頭,通常只有在祭天或登基大典時才會穿。
太皇太后這般嚴陣以待,讓所有人都意識到:今天要出大事。
緊接著,她下令傳喚了大明朝最具權勢的幾個人物:
英國公張輔——代表軍方最高統帥;
內閣大學士楊士奇、楊榮、楊溥——代表文官集團最高首腦;
以及六部尚書。
當這些朝廷重臣戰戰兢兢地走進大殿時,發現太皇太后臉上冷若冰霜。
九歲的小皇帝朱祁鎮被安排站在一旁,顯得不知所措。
“帶王振。”張太皇太后冷冷地吐出三個字。
很快,王振被兩名侍衛押上了大殿。平日里那個在小皇帝面前趾高氣揚的“王伴伴”,一見到這就連英國公都要跪拜的陣仗,瞬間嚇得膝蓋發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張太皇太后并沒有理會他的磕頭,而是側過頭,厲聲喝問:“王振,你可知罪?”
王振顫聲道:“奴婢……奴婢不知。”
“不知?”張太皇太后猛地一拍扶手,指著大殿門口的方向,“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曾立下鐵牌:‘內臣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
你不過是一介家奴,竟敢多次誘導皇帝破壞祖制,干涉朝政。
今日若不殺你,不僅壞了祖宗家法,更會禍亂這大明江山!”
話音未落,她大手一揮:“女官何在?將刀架在他脖子上!”
瞬間,一名身材高大的宮廷女官手持利刃上前,冰冷的刀鋒直接貼上了王振的脖頸。
只要太皇太后一聲令下,這位日后權傾朝野的大太監,立馬就會身首異處。
王振徹底崩潰了。他感受到了真實的死亡恐懼,像搗蒜一樣瘋狂磕頭,額頭撞在金磚上,鮮血直流:“太后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太后饒命啊!”
大殿內鴉雀無聲。張輔和“三楊”都低著頭,沒人敢出來求情,甚至心里都在暗暗叫好。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意外發生了。
站在一旁的小皇帝朱祁鎮,看到自己最親密的“伴伴”滿臉是血、快要被殺頭,嚇得哇哇大哭。
他撲通一聲跪在祖母面前,拉著張太皇太后的衣角哀求:“皇祖母,王伴伴侍候孫兒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您饒他一命吧!”
看著孫子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看著這個大明未來的主人跪在地上為奴才求情,張太皇太后那顆堅硬如鐵的心,終究還是軟了一下。
她這一生,斗贏了漢王,熬死了丈夫和兒子,所有的堅強都是逼出來的。
但面對這唯一的孫子,她還是露出了作為祖母的慈悲。
僵持許久,張太皇太后長嘆一聲,揮了揮手,示意女官退下。
“罷了,”她看著瑟瑟發抖的王振,聲音如寒冰刺骨,“今日看在皇帝面上,暫且留你一顆狗頭。但你給哀家記住了:從今往后,若再敢干預半點國事,哀家定斬不饒!”
死里逃生的王振癱軟在地,連滾帶爬地謝恩。
10
這一年的十月,紫禁城籠罩在一種前所未有的凄惶之中。
那個經歷了洪武、建文、永樂、洪熙、宣德、正統六朝風雨,親手扶持了三代帝王的張太皇太后,病倒了。
在她生命的最后時刻,乾清宮內沒有上演常見的宮斗劇碼,只有一種令人動容的君臣相知。
也就是在她彌留之際,內閣首輔楊士奇含淚入宮問安。
此時的張氏已經虛弱得無法起身,但她看到這位輔佐了自己孫子七年的老臣,問出的第一句話依然不是身后事的安排,而是:
“國家還有什么未辦的大事嗎?邊境可還安寧?”
楊士奇泣不成聲,跪地回答:“太后圣明,天下太平,已無大事。”
聽完這句話,張氏才緩緩閉上了眼睛。她這一輩子,為朱家守住了北平,守住了太子位,守住了皇權的真空期,也守住了孤兒寡母的江山。現在,她終于可以休息了。
正統七年十月十八日,誠孝張皇后崩逝,享年五十二歲。她被葬入獻陵,與其夫仁宗朱高熾同穴長眠。
隨著她的離去,大明王朝的一根頂梁柱,轟然倒塌。
她的死,就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那個曾經被她嚇得跪在地上發抖的太監王振,在太后死后的喪期剛過,就露出了獠牙。
沒有了張太皇太后的壓制,也沒有了隨后相繼去世的“三楊”的輔佐,年輕氣盛且缺乏管教的英宗朱祁鎮,徹底被王振帶偏了。王振開始大權獨攬,排除異己,甚至誘導皇帝視國戰如兒戲。
歷史的回旋鏢,僅僅飛了七年,就狠狠扎在了大明的心口上。
正統十四年,也就是張氏去世后的第七年,王振慫恿英宗御駕親征瓦剌。結果在土木堡,大明五十萬精銳全軍覆沒,文武百官死傷殆盡,就連皇帝本人也成了蒙古人的階下囚。
那一天,如果早已在獻陵安息的張氏泉下有知,不知會是何等的痛心疾首。她耗盡畢生心血積攢下的家底,她用一碗粗茶飯教育出來的民力,都在那一役中付諸東流。
此時,我們再回過頭看第一章,看那個洪武二十八年的婚禮現場,看那個黑衣宰相姚廣孝在陰影里說出的預言:
“此女是當皇后的命!太子肯定不是早逝的命格,這福分能延綿三代。”
姚廣孝看透了她的面相,卻只說對了一半。
她確實旺了夫。因為有她,身體孱弱的朱高熾才能在奪嫡的驚濤駭浪中坐穩太子之位,才能在只有十個月的皇帝任期內留下“仁宗”的美名。
她確實旺了子。因為有她,宣宗朱瞻基才能在父親猝死時平穩接班,才能在“仁宣之治”中開創盛世。
她也確實旺了孫。因為有她,九歲的朱祁鎮才能坐穩皇位,享受了七年的太平天子時光。
但姚廣孝沒能算到的是,這個女人的命格太硬、太重。當她活著的時候,她是大明的“定海神針”,鎮得住所有的妖魔鬼怪;而當她一死,抽走了這根針,那看似平靜的海面瞬間便卷起了滔天巨浪。
史書給予了她極高的評價,稱其為“女中堯舜”。
朱高熾迎娶張氏,或許是他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次政治投資;而大明擁有張氏,則是這個王朝在那動蕩五十年里最大的幸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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