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0月初,冀魯邊區的田野尚存晚秋余熱,玉米桿在風中沙沙作響,一封密電卻打破了夜色的寂靜。電文只有寥寥數行:鹿鐘麟已授意鹽山民團頭目孫仲文,專事阻撓東進部隊。電報在指揮所昏黃的油燈下展開,22歲的肖華皺眉良久,這位“娃娃司令”明白,一場硬仗躲不過了。
時間倒回半年前,抗戰進入相持階段。華北的鐵路、公路大多在日軍控制之下,國民黨主力又向大后方收縮,大片平原成了游擊戰的天堂。八路軍東進縱隊趁機插入冀魯交界,短短幾個月,兵力從三千激增到近萬人,先后建起二十余個抗日縣政府。發展之迅速,令蔣介石心中發緊。1938年9月27日,軍委會一紙密令飛往石家莊,要求河北省政府暗中扶植地方武裝,對付東進部隊,名義是“剿匪”,實則削弱共產黨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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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鐘麟挑來挑去,看中了鹽山大趙村的地主武裝首領孫仲文。孫出身富豪,平日橫行鄉里,手下兩千多民槍,聽命于錢而不問政治。鹿鐘麟給他掛上“國民政府第53游擊支隊司令”的頭銜,還專門配發德械步槍三百支、子彈十萬發。自此,孫仲文腰桿直了,見誰都擺出官腔。
有意思的是,孫仲文對八路軍的動向研究頗深。他知道肖華年紀輕、兵員雜、補給困難,于是在1938年10月10日包圍冀南抗日區政府,槍口直指辦公院門,硬逼地方官員交出印信。一時間,鄉親們人心惶惶。
消息送到指揮部時,肖華正與各軍分區干部開碰頭會。眾人議論紛紛,沖還是勸?肖華沉吟片刻,道:“先談,談不攏再打。”一句話定調后,他想到的第一個人是楊靖遠。
這位“楊胡子”出生沈陽,因“九一八”刺殺日軍而入黨,誓言不剪長髯以示抗日決心。此人槍法準、膽子大,在冀魯邊區頗有威望,更難得的是,他和肖華既是同鄉又是舊識,配合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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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3日清晨,楊靖遠只帶一名警衛員騎馬赴鹽山。臨行前,他握了握肖華的手,半開玩笑道:“要是回不來,胡子留給你。”一句玩笑掩不住殺機四伏。到大趙村后,他當面勸孫仲文:“日本人虎視眈眈,同胞還打同胞,值嗎?”孫仲文冷哼:“鹿主席把話撂下,誰聽你的?”說罷揮手讓士兵包圍客人。楊靖遠趁對方舉槍瞬間反關套,將槍口頂住孫的額頭,倒退幾步才脫身。
從虎口逃出,楊靖遠怒火難平。他建議立即反擊,以儆效尤。肖華權衡利弊,終在11月初批準六軍分區集結五百人,配合地方游擊隊,先封鎖孫仲文的糧草,再分批逼近大趙村。
11月10日晚,北風驟起,游擊隊潛入村外高地。楊靖遠借夜色喊話:“冀魯邊區不與民團為敵,交槍者不究既往。”喊聲未落,孫仲文端起駁殼槍,冷不防一槍擊中楊靖遠胸口。八路軍措手不及,隊伍后撤,楊靖遠倒在血泊,年僅38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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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慘烈的還在后面。孫仲文命家丁將其尸體斷為三截,頭顱掛于寨門。翌日清晨,村民無不掩面。一個地主武裝竟干出如此暴行,消息傳回根據地,冀南平原瞬間沸騰。
11月12日,肖華發出電令:“各路即刻出擊,不留后患!”符竹庭、周貫五率主力團沿洼地突進,地方武裝配合斷絕孫仲文退路。14日拂曉,迫擊炮三發為號,沖鋒號隨即響起,僅兩個小時,孫仲文民團潰散。孫本人試圖突圍,被游擊隊堵在村西竹林,當場擊斃,年44歲。
戰斗結束,當地群眾將寨門高懸的頭顱取下,包裹安葬。鹽山很快成立第四區抗日民主政府,廢除苛捐雜稅,地主豪紳不再橫行。當地百姓常說:“大趙村的事,換來幾年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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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8日,根據地在臨邑召開追悼會。會場布置素簡,兩幅挽聯掛于正中,一聯寫著“斷頭流血乃革命者家常便飯,奮斗犧牲是抗日的應有精神”,另一聯則記下“抗戰方興竟在鹽山留遺恨,建國未艾空對鬲水吊英靈”。四行黑字,道盡烈士悲壯與眾人哀思。
值得一提的是,楊靖遠犧牲后,他誓不剃的長胡子被戰友小心剪下,分送六個軍分區,每一撮都用油紙裹好,上面寫著“毋忘殺身報國”。這些胡子后來伴隨東進縱隊一路打到1945年,日本投降的消息傳來時,它們仍被嚴密保存,成為老兵間流傳的特殊戰利品。
鹽山一役,從軍事角度看,無非拔掉一支地方武裝;從政治層面看,卻是八路軍在華北敵后鞏固根據地、爭取民心的縮影。一個地主司令的覆滅,折射出抗戰時期復雜而微妙的國共角力,也映照出基層民眾的選擇:誰真正保衛他們,誰就贏得支持。歷史的車輪由此轟然向前,再無人敢在冀魯平原公然挑釁抗日武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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