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1月的時候,在烏魯木齊郊外。寒風之中雪粒砸在監獄的鐵窗之上,發出簌簌的聲響。王震推開牢門,看見王恒升正在用指甲在墻上劃地質構造圖。很多彎彎曲曲的線條朝著墻角延伸過去,就好像是一幅等待勘探的礦脈圖一樣。這個曾經被判定犯有通敵叛國死罪的地質學家抬起頭來,聽到解放軍司令員說,王先生,黨中央宣布您是沒有罪過的了。現在有十萬大軍等著燒煤來度過冬天,總指揮的袖標得由您來佩戴。然后真的從兜里掏出一個紅布袖標,親手給對方系上。后來王震在回憶錄里寫道,那天他的眼眶紅得就像是剛剛熬過了三個夜晚的沙塵暴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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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講清楚這場監獄交權的背景,需要先說說當時新疆所面臨的燃眉之急。在和平解放后的第一個冬天,部隊做飯以及取暖依靠胡楊木。后勤部長匯報稱,已經砍禿了三十里林地,而這些木材只夠燒七天。王震急得滿嘴都起了燎泡。直到李四光從北京發電報說:要解決能源方面的難題,首先要找到王恒升。可沒有想到這位從瑞士留學回來的巖石學專家,竟然因為曾經和外國學者交換三葉蟲化石,被加上里通外國的帽子,在迪化監獄關押了一年多。我認為歷史有的時候就喜歡開這樣的玩笑。當王震帶著戰士們在六道灣冰天雪地之中掄鎬的時候,他們腳下三百米處埋藏著的煤炭儲量,實際上在1938年被王恒升在勘探筆記里標注得明明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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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恒升指認煤礦位置的情形,如同老中醫號脈一般。他抓一把凍土在手里搓搓,又蹲下觀察冰棱結晶的方向,然后指著一處說道:這兒三十六米見煤。戰士們半信半疑地挖到三十四米深的時候,鐵鎬突然碰到烏黑的煤層,人群里爆發的歡呼聲把坡上的雪坨震得簌簌往下掉。王震后來跟記者比劃說:那天挖出的煤塊亮得能夠照見人影,比元宵節的燈籠還要暖人心!更厲害的是在露天煤礦開工儀式上,王震真的把總指揮袖標戴在王恒升的胳膊上,自己站到副手的位置。這種知識分子和武將之間的默契,比后來任何宣傳畫都更加生動地詮釋了建設新新疆的實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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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命運相互交錯,是值得去仔細思索的。王恒升在瑞士跟巖石學的泰斗尼格里學習的時候,王震在南泥灣拿著鋤頭開墾荒地。王震率領部隊翻越祁連山朝著新疆挺進的時候,王恒升在牢房里面用草棍計算昆侖山火山巖的年齡。這種在時空錯位之下所呈現出的殊途同歸的情況,正好符合了那一句老話:歷史給每一個人準備了不一樣的道路,但是卻會在最為重要的岔路口讓他們相互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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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可以這樣來看,王震在識人善任方面有著更為深入的戰略眼光。后來他組建鉻鐵礦指揮部的時候,又專門點名讓年過花甲的王恒升去承擔總工程師的職責。這位老人拄著拐杖揪著牦牛尾巴翻越祁連山的那個背影,成為了五十年代地質勘探隊的集體記憶。并且王恒升沒有辜負所被托付的,用巖漿液態重力分異學說解開了鉻礦分布規律,聽說蘇聯專家聽到理論模型的時候不斷感嘆:中國邊疆有著真正的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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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重新閱讀六道灣煤礦的第一份產量報告,可以發現一個有趣的細節。王恒升堅持將日產量控制在三百噸以內,他表示細水長流才不會傷害礦脈。這與后來某些過度開發的情況形成了對比。如同他在日記中所寫的,煤是大地給時間的信件,讀得過于急促就會撕破頁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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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年,王震所說的自己當副手的玩笑話,或許早就不再僅僅是關于個人氣量的事情了。它如同一個楔子,深深地扎進了新中國該如何對待專業知識這個重大的問題之中。在2003年,王恒升102歲離世的時候,新疆油田的磕頭機依舊在戈壁上沒日沒夜地運轉工作著。這些鋼鐵制成的龐大機器每一次的磕頭動作,仿佛都在回應著半個世紀前在監獄里所受到的那份知遇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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