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醫院回來后,我活得像一臺被擰緊了發條的機器。
白天在學校拼命刷題,晚上回家拼命干活。
睡眠嚴重不足,我只能靠課間十分鐘補覺,或者在去衛生間的路上,邊走邊背兩個單詞。
老師找我談話,看著我的黑眼圈,憂心忡忡。
“舒慈,你最近狀態很不對勁,模擬考成績掉出了年級前五十,再這樣下去,一本都懸了。
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搖搖頭,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沒有,老師,是我自己學習效率低。”
我不敢說。
我怕說了,老師會家訪會和我媽談。
那樣的結果,只會讓我媽覺得我在外面告她的狀,給她丟了臉。
然后,她會變本加厲地把這份怨氣,折算成更多的家務,更多的賬單。
我捏著那張慘不忍睹的成績單,指節泛白。
回到家,迎接我的不是安慰,而是我媽的又一輪“價值評估”。
“考這么點分?看來你也就這點本事了。”
她磕著瓜子,把殼吐得滿地都是,
“我早就說了,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還不如早點出去打工,還能幫襯家里。”
“對了,”
“你弟弟想報個吉他班,一學期兩千,你那個大學學費攢得怎么樣了?要是考不上好學校,
那錢也別浪費了,先拿出來給你弟交學費。”
我感覺渾身的血液在那一刻都凝固了。
我辛辛苦苦,用無數個夜晚和破裂的傷口換來的微薄積蓄,在他們眼里,甚至不如弟弟
的一個興趣班重要。
宋家明坐在旁邊打游戲,聞言抬頭喊道:
“對!媽說得對!反正你也考不上,那錢給我用正好!”
我看著他們母子倆那副理所當然的嘴臉,胃里一陣翻涌。
我沒哭,也沒鬧。
因為我知道,眼淚是最廉價的東西,在這里一文不值。
我只是拿起掃帚,開始掃她吐了一地的瓜子殼。
“掃地五塊,等下把衛生間刷了,十塊,今天這十五塊,我馬上給你結了。”她以為我的沉
默是順從,大發慈悲地開了價。
我點點頭:“好。”
我需要錢,路費,學費,還有逃離這里后,能讓我活下去的第一筆錢。
那個晚上,我跪在冰冷的瓷磚上刷馬桶,腦子里瘋狂地轉著。
exhausted,筋疲力盡。
desperate,絕望。
rebellion,反抗。
escape,逃離。
每一個單詞,都像一把刻刀在我心里刻下血淋淋的印記。
我刷得格外賣力,直到衛生間里所有的瓷磚都锃光瓦亮。
我媽來檢查,滿意地點了點頭,從錢包里抽出十五塊錢遞給我。
“干得不錯,這錢你拿著。”
我接過那張十元和那張五元的錢放進了口袋。
回到房間,我攤開我的賬本,在“欠款600”那一行旁邊,寫下“已還15”。
然后翻開一張地圖。
我的目光,南一路向北,越過長江,越過黃河,最終停留在了哈爾濱。
隔著兩千多公里的距離,冰天雪地。
夠遠了,我合上地圖拿出模擬卷,開始瘋狂刷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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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結束那天,
我估完分,比模擬考的最好成績還要高出二十分。
哈工大,穩了。
通知書寄到的那天,我媽正好不在家。
我從郵遞員手里接過那個印著“哈爾濱工業大學”的信封時,手都在抖。
我把它藏進了書包最底層,然后像往常一樣,拿起拖把開始拖地。
直到開學前一天,我才把所有東西收拾進行囊,將那張通知書,連同我的火車票,一起拍在
了飯桌上。
“我吃完飯就走,去哈爾濱上大學。”
我媽正在給宋家明夾紅燒肉,聞言筷子一抖,肉掉在了桌上。
她難以置信地拿起通知書,盯著上面的校名看了半天,又看看我。
“哈爾濱?你去那么遠的地方干什么?瘋了你!路費得多貴啊!我告訴你,省內那個師范二
本不也挺好的嗎?離家近,花錢少!”
“我就要去那里。”
“那你學費怎么辦?”她像是抓住了我的命門,冷笑一聲,
“我可一分錢都不會給你!我看你怎么去!”
宋家明也在一旁幸災樂禍:“就是!沒錢你讀個屁的大學!還哈工大,我看你是做夢!”
我沒有理他,只是從床底下拉出一個沉甸甸的鐵皮盒子。
一堆由一塊、五塊、十塊、二十塊組成的零錢,混合著少數幾張一百的,堆成了一座小山。
那是我從小學開始,用血汗、傷口和尊嚴換來的全部積蓄。
八千三百六十五塊五毛。
“這...這么多錢...你什么時候攢的?”我媽盯著那堆錢,眼睛都直了。
“從你告訴我,每一分錢都要我自己掙的那天開始。”
我站起身,背上早已收拾好的行囊。
“這些錢,足夠我付清第一年的學費和路費,剩下的,我會自己掙。”
“宋舒慈!”我媽猛地站起來,臉色鐵青,“你敢走!你走了這個家怎么辦?誰來干活?”
這個問題,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我回頭,看著她氣急敗壞的臉第一次笑了:
“媽,你可以再請一個小時工,不過我猜,可能沒有我這么便宜又好用的了。”
說完,我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傳來她歇斯底里的咒罵:
“死丫頭!有本事走了就永遠別回來!我等著看你在外面餓死!到時候別哭著回來求我!”
我剛走到樓下,正準備沖向遠方的自由,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想走可以,把錢留下!”
我猛一回頭,看到我媽和宋家明瘋了一樣沖了下來。
“你是我生的,你的命都是我的!你的錢當然也是我的!”她嘶吼著,直接撲向我背上那個
裝錢背包!
宋家明也從另一側包抄過來,伸手就來搶我手里的火車票:“沒錢還想跑?把票給我!”
離火車發車,只剩最后三個小時。
我被他們堵在樓道口,身后是無盡的黑暗,身前是兩個“強盜”。
我攥緊了背包的帶子,看著他們扭曲的臉,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今天,誰也不能阻止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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