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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安豐縣城還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太皇河上的水汽尚未散盡,海天樓后院卻已熱鬧起來。兩個伙計推著獨輪車,車上放著空筐,正往城東菜市去,他們懷里揣著二十兩現銀,這是海天樓一天采買的款項。
“新鮮的河魚要三十尾,羊肉要后腿的,豬肉要肋排,青菜揀最水靈的……”掌勺大師傅趙德柱站在后院門口,對著正要出門的伙計高聲囑咐。他身后,五個灶頭已經燒起了火,另外六個廚子正磨刀霍霍,準備著一天的忙碌。
海天樓門前,那副黑底金字對聯在晨光中熠熠生輝:“海內相逢須盡醉,天涯此會莫辭頻。這正是“海天”二字的由來。
大掌柜楊多財照例早早來到酒樓,他五十出頭,身著靛藍長衫,腰系錦帶,手里總捏著一把紫砂壺。他先巡視了一遍大堂,三十多張八仙桌擦得锃亮,二樓二十余間包間的門簾都已換洗一新。
“楊掌柜早!”賬房先生老馮捧著賬本上前,“昨日結余現銀三十六兩七錢,已存入銀庫!”
楊多財點點頭,掀開簾子往后廚走去。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喧嘩,原來是送炭和柴的來了。海天樓用的都是上好的炭柴,燒起來火旺且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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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四喜笑顏開:“多謝楊掌柜!整個安豐縣,就數您海天樓最大方,從來都是現結,從不拖欠我們這些窮苦人的工錢!”
巳時初刻(上午九點),海天樓正式開門迎客。十三個伙計各就各位,五個護衛站在酒樓四周,目光炯炯地盯著來往行人。
最先來的是一位綢緞商,要了個雅間談生意。接著三三兩兩的客人陸續到來,大堂漸漸熱鬧起來。跑堂的吆喝聲、后廚的炒菜聲、客人的談笑聲交織在一起。
“客官里邊請!四位是嗎?靠窗的位子正好!”伙計小順子麻利地引著客人入座,手中白毛巾往肩上一搭,嘴里報出一串菜名,“今日有新到的太皇河鱸魚,清蒸最是鮮美;還有剛宰的羊肉,紅燒、白切都極好!”
“丘老爺、王老爺、王公子,樓上雅間早已備好!”楊多財親自迎上前,滿臉堆笑。這三位是海天樓的常客,幾乎每日都來。
丘世裕四十來歲,體態豐腴,身著絳紫色錦袍,手中把玩著兩個核桃:“老楊,聽說你們新來了一個江南廚子,有什么新鮮菜式沒有?”
“有有有!新來的李師傅擅長淮揚菜,昨日剛試了一道蟹粉獅子頭,正等著幾位老爺品嘗呢!”楊多財邊說邊引著三人往二樓聽雨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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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子放心,知道您好這一口,特意給您留了兩條最好的!”楊多財笑道。
王世昌的精明都漏在臉上,點菜時他總只是微微點頭,他穿著講究,料子極好,腰間掛著一塊上等玉佩。
三人剛入座,伙計便端來了上好的龍井茶。不多時,涼菜四拼、熱炒六樣、主菜四道陸續上桌,擺滿了整張紅木圓桌。
“這蟹粉獅子頭果然不俗!”丘世裕嘗了一口,贊不絕口,“肉質鮮嫩,蟹香濃郁,比我們在金陵那回吃的也不差!”
王世昌則對那道紅燒羊肉頗為滿意,連吃了三四塊:“羊肉軟爛入味,且無膻味,難得!”
楊多財站在一旁親自伺候,見他們吃得滿意,心下歡喜。這三位爺每月在海天樓的花費都有上百兩,是酒樓的財神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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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喧鬧,楊多財告罪一聲,匆匆下樓。原來是大地主張敬誠家二公子帶著幾個朋友來了,正嚷嚷著要觀河閣包間,可惜那間已被縣衙的縣丞訂下了。
“張爺息怒,望月軒也一樣雅致,還能看到太皇河景,今日您這桌酒菜,我做個主,給您免去兩道菜錢如何?”楊多財賠笑道。
張二公子四十來歲,性情急躁但出手闊綽,聽楊多財這么說,這才轉怒為喜:“還是楊掌柜會做人!那就望月軒吧,把你們最好的酒菜端上來!”
午時三刻,酒樓已是座無虛席。二十個包間全滿,大堂三十多桌也差不多坐滿了。后廚五個灶頭火力全開,七個廚子忙得滿頭大汗。跑堂的伙計們穿梭在桌椅之間,手中的托盤堆得老高。
“紅燒鱸魚一份!”
“糟溜魚片加急!”
“三號桌結賬!”
各種吆喝聲此起彼伏。兩個賬房先生手指飛快地撥弄算盤,額上都冒了汗。
這時,門外來了幾個乞丐,護衛正要驅趕,楊多財卻道:“今日剩的饅頭拿幾個給他們,再給些銅錢!”這是海天樓的規矩,每日都要打發叫花子,既是積德,也是免得他們在門口糾纏,影響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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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二刻(下午一點半),午餐高峰漸漸過去,客人們陸續結賬離開。丘世裕那一桌足足消費了五兩銀子,張二公子那桌也有三兩多。楊多財親自送他們到門口,看著他們上車離去。
午后是海天樓相對清閑的時候。伙計們忙著收拾桌椅,清洗碗筷;廚子們則準備晚上的食材;賬房們在核算上午的收入。
而后天二十九號,他得跟著楊百萬去張敬誠和丘尊龍府上送菜。這兩位老一輩的鄉紳已經不喜歡來酒樓熱鬧,但海天樓卻不能不維系這層關系。想到這里,楊多財吩咐伙計:“去告訴趙師傅,明日的新菜務必精心準備,特別是那道‘八寶葫蘆鴨’,千萬不可出差錯!”
申時初刻(下午三點),海天樓重新開門迎客。傍晚的酒樓比中午更加熱鬧,華燈初上時,已是賓客盈門。
今晚來的多是商賈之流,談生意的、請客的、聚會的,把大堂坐得滿滿當當。跑堂的吆喝聲、后廚的炒菜聲比午間更加響亮。
“楊掌柜!”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楊多財抬頭一看,是巡檢丘尊龍的家仆,“我家老爺明日宴客,要訂一桌八珍席,明日酉時送到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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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多財連忙應下,心中暗喜:八珍席是海天樓最貴的席面,一桌就要七兩銀子。丘尊龍雖是豪強地主,但兼任巡檢,在地方上頗有勢力,海天樓每月送菜上門,維系的就是這層關系。
“老爺明日要宴請府城來的客人,點名要海天樓的四海升平宴,明日午時送到縣衙!”李長根道。
楊多財面露難色:“明日午時?實在不巧,午時包間全已訂滿,廚子們也忙不過來!”
李長根臉色一沉:“怎么?縣太爺的面子也不給?”
楊多財賠笑道:“豈敢豈敢!只是海天樓的規矩,凡事講究先來后到。不如這樣,我讓廚子精心準備,保證菜色新鮮熱乎,準時送到縣衙,價格上再給您優惠一成,如何?”
李長根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那就這么說定了!”他心里明白,海天樓背景深厚,連縣太爺也要給幾分面子,能這樣已經不錯了。
送走李長根,楊多財輕輕搖頭。海天樓的東家中有府城乃至省城大官的親戚,確實不必太過畏懼地方官府。但對這些有錢有勢的客人,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海天樓終于打烊。伙計們忙著收拾打掃,廚子們清理灶臺,賬房先生則在柜臺后結算一天的賬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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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多財站在大堂中央,看著這忙碌的景象,心中滿是欣慰。自他接手海天樓以來,生意一年比一年紅火,如今已是安豐縣無可爭議的第一酒樓。
“掌柜的,今日賬目出來了!”賬房老馮捧著賬本過來,“今日共收入現銀六十八兩四錢,扣除買菜二十兩、工錢雜支十兩,凈賺三十八兩四錢!”
楊多財點點頭:“不錯,比昨日又多二兩。明日二十八,大東家請客,要好生準備。后日送張老爺和丘巡檢的菜,也要精心!”
“明白,都已安排妥當了!”老馮道。
楊多財踱步到門口,望著門外太皇河的夜景。河面上漁火點點,與天上星辰相映成輝。他想起了海天樓剛開業時的艱難,那時誰能想到,一家縣城酒樓,一日流水竟能高達六七十兩銀子?
“掌柜的,收拾妥當了!”大伙計前來稟報。
楊多財回過神,看了看整潔的大堂,滿意地點點頭:“好,熄燈鎖門吧,明日照舊寅時(凌晨四點)開門準備!”
月光下,太皇河水靜靜流淌,安豐縣城已陷入沉睡。而明日一早,海天樓又將開始新的一天的忙碌與繁華。
這一日,從黎明到深夜,海天樓共接待客人二百余位,用去雞鴨十余只、魚肉四十余斤、豬羊各半扇、海鮮及蔬菜百余斤、米飯三斗、酒五十斤。買入支出二十兩,工錢雜支十兩,收入六十八兩四錢,凈賺三十八兩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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