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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透財經 |何圳 微攝版權圖片
2025年12月17日,上海金融法院的法庭將迎來一場特殊的對決——原告席上是手握540億風險敞口的“平安系”(平安人壽與平安資管),被告席則坐著華夏幸福基業控股及其實控人王文學。案由“申請確認仲裁協議效力”的背后,是一段從137.7億戰略投資起步,最終淪為420億減值計提的資本糾葛。這場跨越七年的“愛恨情仇”,既是險資與房企聯姻的典型樣本,更是經濟周期中利益博弈的生動注腳。
緣起:頂峰相見的“資本婚約”
2018年的中國房地產市場仍處在景氣周期,華夏幸福以連續多年穩居百強房企第八位的成績,成為資本眼中的優質標的。彼時的“平安系”正為萬億保險資金尋找穩定回報出口,華夏幸福的產業新城模式與平安的長期投資需求看似完美契合。這一年7月,平安資管斥資137.7億元受讓華夏幸福19.7%股份,以第二大股東的身份開啟雙方的“資本婚約”。
蜜月期的合作堪稱密集。2019年初,平安系再追加42.03億元投資,將持股比例提升至25.25%;2020年,平安養老通過債權投資計劃再注資100億元,形成“股權+債權”的深度綁定。截至2020年末,平安系對華夏幸福的股權投資超180億元,通過永續債、另類金融產品等形式追加的表內融資達360億元,總風險敞口正式突破540億元。彼時華夏幸福的財報同樣亮眼,2019年凈利潤高達146億元,雙方在公開場合頻頻釋放“共贏”信號,王文學與平安管理層的同框亮相,成為資本市場的佳話。
這場聯姻的邏輯在當時看似無懈可擊:平安需要華夏幸福帶來的穩定現金流匹配保險負債,華夏幸福則依賴平安的資金支持擴張產業新城版圖。平安派駐董事參與公司治理,華夏幸福借助平安的品牌背書獲取更多融資,雙方形成“金融+產業”的協同想象。沒人能預料到,僅僅兩年后,這場看似牢不可破的合作會迎來戲劇性轉折。
裂痕:債務暴雷與被動“接盤”
2021年2月,華夏幸福一紙公告揭開了千億債務危機的序幕——52.55億元債務逾期,可動用資金僅8億元。這顆“炸彈”的引爆,讓其財務數據瞬間“變臉”:2021年凈利潤從上年的36.65億元驟變為巨虧390億元,創下A股房企年度虧損紀錄。短債長投的模式缺陷、產業新城回款不及預期等問題集中爆發,華夏幸福從百強房企淪為“債務違約大戶”。
危機中,“平安系”的身份悄然發生轉變。2021年9月,由于原控股股東華夏控股所持股份被強制處置,平安系被動成為華夏幸福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定格在24.99%。從財務投資者到實際控制人,平安系被迫扛起“救火”重任,卻發現眼前的窟窿遠超預期。2021年上半年,中國平安為華夏幸福計提359億元減值準備,成為其上市以來最大規模的單項資產減值。
雙方的矛盾從此時開始萌芽。平安系推動華夏幸福啟動債務重組,2021年9月公布的《債務重組計劃》覆蓋2192億元金融債務,提出“賣、帶、展、兌、抵、接”六大化解路徑。截至2025年10月,雖有1926.69億元債務完成重組簽約,但原承諾2023年底兌付的30%現金僅完成5%。華夏幸福的經營狀況持續惡化,2023年至2025年前三季度,累計虧損達206.74億元,歸母凈資產跌至-47.38億元,資不抵債的態勢愈發明顯。平安系的減值計提不斷追加,截至2024年末累計達420億元,剩余108億敞口仍前途未卜。
反目:預重整引爆的“查賬”戰爭
如果說債務危機是雙方矛盾的“催化劑”,2025年11月的預重整事件則成為徹底反目的“導火索”。11月16日,華夏幸福突然公告稱,債權人龍成建設以417.16萬元工程款未償為由,申請其預重整并獲法院受理,公司對此“無異議”。這則公告徹底激怒了平安系。
平安派駐華夏幸福的董事王葳以一種極端方式表達抗議——公開發表《董事登報聲明》,直言對該公告“完全不知情”。聲明中直指華夏幸福“未提前告知、未提供資料、未征求意見、未召開董事會審議”,嚴重違反公司章程和治理程序,王葳已向監管部門投訴。更讓平安系無法接受的是,華夏幸福拒絕了金融債委會的查賬要求。作為債委會主席單位,平安資管已獲授權聘請會計師事務所開展專項盡調,卻被華夏幸福以“正配合法院臨時管理人調查”為由拒絕,稱“無法定義務配合”。
這場“查賬”之爭的本質,是雙方對利益底線的爭奪。對華夏幸福而言,預重整是“救命稻草”,希望在法院主導下快速推進,避免節外生枝;對平安系而言,540億敞口中僅收回零星資金,必須摸清資產真實去向——畢竟華夏幸福股價已從入股時的25元跌至2.57元,跌幅超85%。2025年8月平安系宣布減持3%股份,截至11月僅完成0.2%,收回資金1640萬元,這種“割肉式”止損根本無法彌補損失。當信任徹底破裂,法律訴訟成為平安系最后的選擇,12月17日的庭審,實則是為“我的錢去哪兒了”討一個說法。
困局:平安系的雙重壓力
與華夏幸福的糾紛,讓平安人壽陷入“投資失利+經營承壓”的雙重困境。在投資端,華夏幸福成為繼富通之后平安又一重大投資敗筆,盡管摩根士丹利稱“損失相對6萬億投資規模可控”,但420億減值已直接影響利潤表現。更嚴峻的是品牌信任度的受損,不少投資者將華夏幸福的失利與平安人壽的經營問題關聯。
在保險主業上,平安人壽的合規與服務短板逐漸暴露。2024年,其及分支機構收到36張罰單,累計罰款543萬元,涉及夸大收益、欺騙投保人等問題,成都電銷中心曾一月內兩度被罰。理賠糾紛成為重災區,相關案件占其被告案件的七成以上,涉案金額占八成。有客戶因甲狀腺腫瘤理賠遭拒,法院判決支持理賠后,平安人壽仍拒不履行直至被強制執行,此類事件進一步侵蝕品牌價值。
產品競爭力不足加劇了經營壓力。以主力重疾險平安福2023版為例,30歲男性50萬保額年繳1.4萬元,比市場同類產品高出20%-30%,且輕癥賠付比例20%低于行業30%-40%的平均水平。年輕客群持續流失,2023年后30歲以下客戶占比下降,而互聯網險企同期年輕客群占比超60%。華夏幸福的投資失利與主業的經營問題形成共振,讓平安系的“救火”之路更加艱難。
深度評論:資本聯姻的三重啟示
“平安系”與華夏幸福的“愛恨情仇”,為險資與房企合作、企業治理、周期應對提供了深刻啟示。其一,險資與房企的聯姻需警惕“周期陷阱”。2018年雙方合作基于房地產景氣周期的判斷,但忽略了“房住不炒”政策下的行業轉向,險資的長期屬性與房企的周期屬性本就存在天然矛盾,過度綁定必然承受周期沖擊。
其二,公司治理的“防火墻”不可缺失。華夏幸福繞過董事發布公告、拒絕股東查賬,暴露了治理結構的嚴重缺陷;平安系作為第一大股東卻無法有效參與決策,反映出股權設計與實際控制權的錯位。完善的治理機制,本應是避免矛盾激化的“緩沖帶”,而非失效的“稻草人”。
其三,風險隔離是金融機構的生存底線。平安系的教訓在于,540億敞口中股權與債權交織,導致風險無法有效切割,被動成為大股東后更是陷入“救與不救”的兩難。正如網友所言,“成功投資再多,也需守住風險底線”,險資在追求收益時,更應筑牢風險隔離墻。
12月17日的庭審結果尚難預料,但這場糾紛已為行業敲響警鐘。對房企而言,依賴單一資本方不可持續,合規與透明才是求生根本;對險資而言,需重新審視地產投資邏輯,平衡收益與風險;對監管而言,需強化對險資投資和房企治理的雙向規范。當資本的“愛情”遭遇周期的“寒流”,唯有規則與信任才能抵御風險,這或許是這段“愛恨情仇”最珍貴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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