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與火之歌——CGT賽道迎來長夜將明時刻

幸福的Biotech都是相似的,不幸的Biotech各有各的不幸。

2025年，對于國內眾多Biotech而言，是極為“割裂”的一年。一方面，是以ADC、TCE、雙抗、小分子等為代表的modality積極出海，頻獲BD大單；另一方，是以體外CAR-T、AAV基因治療等為代表的CGT賽道全面遇冷——融資難、BD難、商業化難……從相關行業的上市公司業績表現來看，現階段確實難言樂觀。

圖1. CGT相關上市公司2025年H1業績表現

曾幾何時，CGT賽道也是投資界和產業界追捧的“香餑餑”，精準治療血液瘤、為罕見病患者提供更多的治療選擇方案、一次治療終身獲益等核心因素，促使投資人和MNC愿意押注CGT賽道。

然而，事與愿違，CGT賽道后續商業化變現難加上臨床應用安全問題，導致眾多機構在逐漸遠離CGT賽道——羅氏、輝瑞、福泰制藥等MNC砍管線、裁撤AAV基因治療相關部門，一級市場與二級市場投資人對大部分CGT公司失去了投資信心，更愿意將資金投向小分子、抗體藥、ADC公司。

在經歷了前期的“虛假繁榮”后，CGT賽道進入了長夜將明時刻，2025年放到現在而言，是至暗時刻，放到未來而言，卻是涅槃重生，否極泰來的時刻。

2017-2025年中國CGT產品的IND申請趨勢

CGT賽道的前世今生

相較于小分子、多肽、核藥、抗體藥、ADC等modality，CGT其實是多種modality的并稱——干細胞、CAR-T、TCR-T、CAR-NK、TIL、AAV基因治療、CRISPR-Cas9基因編輯技術等，這其中，從患者支付意愿和能力而言，最成熟的是干細胞。

資料來源：中國細胞與基因治療產業發展白皮書

盡管在2025年，國內第一款干細胞創新藥“艾米邁托賽注射液”（商品名：睿鉑生）才獲批上市，但包括中源協和、南華生物、上海細胞治療集團等公司，早已在干細胞儲存、抗衰、醫美等領域做了探索。

相較于天價的CAR-T，干細胞的定價較為親民，易被大眾接受。以鉑生卓越的睿鉑生為例，這款干細胞藥物此次定價為19800元/次，一療程注射8次，共158400元。而美國類似產品的定價高達194000美元/次，整個治療周期所需費用約為160萬美元。兩相對比，艾米邁托賽注射液售價僅為美國類似產品的1/70。商業保險+基本醫保的雙重覆蓋，為干細胞創新藥的商業化奠定堅實的基礎。相較于現行的體外CAR-T需要采血、體外編輯、回輸、臨床監測等環節，干細胞在工藝上較為成熟，較低的生產成本致使其在定價上更具靈活性。

當然，創新藥的內卷在干細胞賽道上也無法避免，國內大部分干細胞企業都布局膝骨關節炎、糖尿病、自免等適應癥，相關適應癥在未來也是一片紅海。

2021年，對于國內CAR-T賽道，是載入史冊的一年。復星凱瑞（時名復星凱特）的阿基侖賽（奕凱達）和藥明巨諾的瑞基奧侖賽（倍諾達）在國內上市，填補了國內CAR-T行業的產品空白。隨后幾年里，馴鹿生物/信達生物的伊基奧侖賽（福可蘇）、合源生物的納基奧侖賽（源瑞達）、科濟藥業/華東醫藥的澤沃基奧侖賽（賽愷澤）、傳奇生物的西達基奧侖賽（卡衛荻）、恒潤達生的雷尼基奧侖賽（恒凱萊）陸續上市，為國內的患者提供新的治療方案。

然而，PD-1賽道內卷導致各家創新藥企業對其產品降價進行價格博弈的局面在CAR-T賽道并沒有重演，究其原因，在于目前已上市的CAR-T產品，都是“老一代”體外CAR-T，對于患者自身的身體狀況，采血、體外編輯細胞等具有嚴格要求，并且對患者所處地理位置也有要求（體外編輯后盡快回輸），從生產工藝、運輸、儲存等環節來看，成本暫時難以下降，盡管CAR-T產品越披越多，價格上并沒有出現太大的變化。

已獲批的7款產品，從靶點和適應癥上來說，也是高度擁擠，4款CD19 CAR-T，3款BCMA CAR-T，都是久經臨床驗證的成熟靶點，適應癥上也是B細胞淋巴瘤、B細胞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多發性骨髓瘤等血液瘤為主，行業一直期盼的實體瘤CAR-T產品暫未上市。

TCR-T、CAR-NK、TIL等產品在國外已有上市產品，國內進度均為在研狀態，暫無已上市產品，但是就國內強大的Fast Follow能力來看，TCR-T、CAR-NK、TIL等產品只是時間問題。

2024年8月，針對MAGE-A4癌癥抗原的TCR-T技術afamitresgene autoleucel（Afami-cel，以前稱為ADP-A2M4）正式獲得美國FDA批準上市，TECELRA?是全球首款針對于實體腫瘤的TCR-T療法，用于治療晚期滑膜肉瘤。然而，目前美國這款一次性細胞治療的標價為 72萬 美元（約520萬人民幣）堪稱“天價”，成為暨120萬一針的CAR-T,370萬一針的TIL之后，目前最昂貴的癌癥免疫療法。

國內目前進展較快的是香雪制藥，作為一家老牌中藥公司，積極轉型TCR-T的決心和勇氣，令人敬佩。當然，CD19和BCMA是CAR-T賽道的熱門靶點，屬于TCR-T賽道的熱門靶點是MAGE-A4和NY-ESO-1。

在靶點選擇和適應癥布局上，CGT賽道的Biotech的戰略和小分子、抗體藥、ADC Biotech區別不大，都是從基礎的follow策略做起，先完成首款產品的上市，對于CGT Biotech而言，首款產品可以follow，可以內卷，但一定要追求上市的成功率，只有完成首款產品的商業化，才能完整搭建起商業化團隊，從研發、臨床、生產、銷售的鏈路才能打通，得以繼續在一級市場和二級市場進行融資，支撐第二款和第三款產品的研發和臨床，首款產品注重現實，后續產品追求創新夢想。

當然，也有積極進取的Biotech，來自山東的華賽伯曼，就選擇了一條遍布荊棘的道路，難走的路，走的人少，也就不擁擠了。華賽伯曼從創立伊始，就堅定布局TIL賽道，創始團隊數年如一日堅守研發，在臨床、質控、工藝上精益求精，其FAST-TIL技術平臺在國內首屈一指，有望成為TIL領域的佼佼者。

2025年7月，國內首個獲批上市的AAV基因治療藥物“波哌達可基注射液”（信玖凝）正式公布定價：每瓶9.3萬元。國際同類藥物如Zolgensma（諾華）定價212.5萬美元，信玖凝的單瓶價格雖顯著低于國際水平，但按體重計算的全程費用（如70kg患者需44瓶，總價409.2萬元）位列國產藥價格前三。目前，在慈善援助項目支持下，患者自付上限鎖定為279萬元，超出30瓶的部分免費提供。

傳統血友病B治療需終身注射凝血因子，年均費用達40萬元，7年累積費用即與基因療法相當。而基因療法通過單次靜脈注射AAV載體，將人凝血因子IX基因遞送至肝臟細胞，實現持續表達凝血因子，臨床試驗顯示治療后52周患者年化出血率從58.2次降至0.6次，80.8%患者實現零出血，且療效持續超過5年。

由于國際MNC基本上都暫停了AAV基因療法的BD交易，信念醫藥無疑是幸運兒，在關鍵時期選擇了武田作為公司的合作伙伴，為產品的商業化做了一定保障。客觀而言，如果沒有武田助力，單憑信念醫藥自身，很難將該款產品的潛力釋放出來。

從狂熱到低谷，從眾星捧月到無人問津，相較于大火的多肽、ADC、核藥、雙抗等modality,CGT迎來了自己的“死亡之谷”，可以預見，少部分企業向死而生，跨過谷底，成為勇者，大部分企業會逐漸在寒冬中凋落，默默地離開舞臺。

CGT賽道的現狀思考

貴，是困擾CGT賽道的核心原因。

無論是百萬療法的CAR-T，還是現階段針對“少數人群”的AAV基因治療，本質上是由于老一代技術沒有得到革新和突破，在2015年前后屬于前沿的技術，放在2025年則處于落后狀態。技術革新，適應癥擴大，成本下降，針對人群拓寬，CGT的商業化將不再會是無解的難題。

代表性CAR-T產品銷售情況（億美元）| 圖源：醫藥魔方

以AAV基因治療為例，目前很多MNC都放棄了這個賽道，主要在于AAV有其核心缺陷，現階段的技術暫時無法突破。AAV病毒容量小，難以精準遞送到復雜系統。而其他遞送方式：比如慢病毒、LNP等則或多或少在安全和效率上無法達到標準。基因治療能有效解決的適應癥很少，主要是單基因缺陷引起的疾病，只需糾正一個已知突變就能帶來顯著療效。這也就有了和罕見病深度綁定的現象。大部分的基因治療產品，因為針對的是罕見病，患者基數有限；為了收回成本，藥品定價極高，單劑幾百萬美元成了常態。

美國、日本、歐盟和中國上市的主要CGT產品銷售情況（億美元）

圖源：醫藥魔方

盡管CGT整體遇冷，難擋in vivo CAR-T的逆勢崛起。體內CAR-T不需要把患者的細胞提取到體外進行改造，也不需要治療前的等待，而是直接向患者體內注射“特異的靶向性慢病毒載體”作為“快遞員”，把CAR分子精準投遞到患者體內的T細胞里，并在體內轉變成CAR-T細胞。

體內CAR-T療法，僅需一次注射靶向T細胞的基因載體（靶向性慢病毒、靶向性LNP+mRNA)，就能直接在體內實現CAR-T細胞治療。這種技術，避開了“取出T細胞”的外部制造，使用基因載體在體內修改免疫細胞（T細胞），省事又省錢，這種普適性的現貨療法，將大大拓展市場空間。

資料來源：倚鋒資本

當然，在未來3-5年內，中國的CGT Biotech可能會面臨以下困境：眾多MNC放棄CGT賽道，致使原先計劃通過BD交易來回血和開展商業化的思路被迫中斷，CGT Bioetech要做好持續融資和自主商業化的準備。

當缺乏BD交易這一利器時，股權融資成為了CGT Biotech的唯一出路，倒逼眾多Biotech不斷打磨自己的核心產品，迭代自己的技術平臺，大浪淘沙，能者居之。短期之內，CGT產品難以進入基本醫保目錄，需要依靠商業保險來拓寬銷售渠道，各種惠民保、城市保成為CGT Biotech的重要買單方，加強和保險公司的溝通，成為Biotech在研發之余同等重要的事。

CGT賽道的破局之道

歷史沒有新鮮事，在過去會發生的事，在未來同樣會發生。

2025年的CGT，像極了15年前的ADC。2010年的ADC賽道，也面臨著藥物毒性過大，合成工藝難，治療靶向性差等問題，彼時的ADC賽道，面臨著類似的質疑——難以成藥、臨床風險大、沒有清晰的商業化前景……然而，伴隨阿斯利康/第一三共的DS-8201橫空出世，關于ADC的質疑和迷茫瞬間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各種趨之若鶩，擅長工程化改造的中國Pharma和Biotech,反倒在一定程度上超越歐美同行，成為ADC賽道的引領者。

CGT賽道的浴火重生，需要一個類似DS-8201的產品來證明自己，目前來看，老一代體外CAR-T和AAV基因療法幾無可能，新一代的 in vivo CAR-T以及低成本精準治療的TIL在未來很有希望。

資料來源：倚鋒資本

2025年，CGT賽道最備受矚目的便是藍鳥生物私有化退市，盡管其被低價收購，但背后的收購方凱雷集團實力強勁，看似是藍鳥生物黯然離場，實則是凱雷集團為下一波風口和熱潮在暗中積蓄力量。

從長期角度來看，CGT依然有小分子、抗體藥、ADC、多肽等modality不具備的優勢——遺傳性疾病、自身免疫性疾病和癌癥均可從一次性療法中獲益，從而顯著改善療效和生活質量。

隨著CGT的發展，個性化醫療將成為焦點。針對特定基因譜的定制療法將提升療效、安全性和患者預后。采用適應性試驗設計，并建立個體化治療審批框架。通過制定明確的指導方針，加強監管機構、行業和醫療機構之間的合作，個性化醫療可以加速發展，其成果將遠遠超過這兩個地區面臨的挑戰，最終改變全球醫療服務。

體內基因編輯和基于mRNA的免疫系統重編程等突破性技術將擴大CGT的覆蓋范圍，使其涵蓋更常見的慢性疾病，例如糖尿病、心血管疾病和自身免疫性疾病。這些創新將改善患者預后，提高治療的可及性，并降低長期醫療保健成本。為了確保全球成功，關鍵行動包括擴大生產規模、協調監管框架以及采用創新的支付模式。

多年以后，面對如火如荼的CGT，每一位從業者將會回想起2025年的至暗時刻，以及后續若干年后的堅守帶來的回報……

Ref.

[1]中國細胞與基因治療產業發展白皮書.沙利文

[2] 體內CAR-T研究：在體基因編輯生成的細胞治療 | 倚鋒硬分享.倚鋒資本

[3]Nature：中國細胞與基因療法研發趨勢.醫藥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