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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懋之于1910年出生在山西襄垣縣,時任山西抗敵決死縱隊第二十五團參謀長。此前,他于1938年參加山西青年抗敵決死隊,指揮耿壁奇襲戰繳獲日軍火炮機槍,薄一波譽其為“決死隊總教官”。??參與百團大戰馬首車站攻堅、大落坡白刃戰,該戰斗獲八路軍總部授予“白刃格斗英雄連”稱號。??
此文為李懋之于2005年95歲時口述回憶。
“向沁源軍民致敬”,這是1944年1月17日延安《解放日報》社論標題。社論指出:抗戰六年半以來,敵后軍民以自己的血肉頭顱,寫出了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詩。晉東南太岳區沁源縣8萬軍民對敵圍困斗爭也放出了異彩。
沁源人民常以“沁源人沒有一個當漢奸的”一語自豪。他們確實值得大大自豪。模范的沁源、堅強不屈的沁源,是太岳抗日根據地面旗幟,是敵后抗戰一個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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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岳根據地是薄一波率“青年抗敵決死隊一縱隊”創建的。其后,為加強這地區的抗日力量,八路軍總部又把陳賡率領的三八六旅調來并隨之成立了太岳軍區,陳賡為司令,薄為政委。
日軍對這塊根據地每年反復“掃蕩”幾次,但未能壓服民族氣節很高的沁源人民。“百團大戰”后,日軍進行慘絕人寰的殺光、燒光、搶光的報復“掃蕩”,殺人兩萬,燒房無數、搶掠一空。
孕婦被奸污后還要劑腹殺死母子,激起沁源人民無比仇恨、誓與日寇血戰到底。
1942年10月20日,日軍華北派遣軍司令岡村寧次,派太原第一軍參謀長花谷森到臨汾,指揮同蒲線上的六十九師團和白客線上的三十六師團共萬余人,分九路向沁源合擊,妄圖消滅我太岳區領導機關和主力部隊。撲空后又分駐15個“清剿”點日夜搜山。半月后抽兵“掃蕩”岳南,留下沁源城關和交口、中峪店、亢驛、金堆等據點,由六十九師團的伊藤大隊“駐剿”。敵大隊長藤還在沁源掛出一個“山岳剿共實驗區”牌子,晝夜奔襲各村。
10月下旬的一天,陳賡司令員把我叫去對我說:日軍要長期住下去搞“剿共實驗”。我無攻堅裝備,要用圍困戰逼走敵人。黨委決定派你去當圍困總指揮,沁源縣委書記劉開基為政委,縣長張學純為副指揮,在黨的一元化領導下,統一指揮四個主力團各派去的一個營、縣大隊和民兵游擊隊,以武裝斗爭為中心,緊密依靠群眾,發動黨政軍民總體力量,開展人民游擊戰爭,斷敵交通補給,用各種手段打擊出擾敵人,困擾敵據點,使敵難以生存。
薄政委也說:兵民是勝利之本,要團結各階層人民共同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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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指揮部傳達了首長指示之后,大家研究決定:徹底空舍清野,將敵占點線附近數公里范圍變成“無人區”。部隊任務:三十八團對沁源城關、中峪店;十五團對亢驛、金堆;五十九團與洪趙支隊對交口、漫水。民兵輪戰隊,沁源編40個,安澤20個;每個輪戰隊轄3至4個游擊小組;小組成員是主力部隊班長1人,縣大隊員1人,民兵2人。游擊小組星羅棋布活動在指定的作戰區內,摸據點,殺哨兵,狙擊外出敵人,也可跨區相互支援。輪
戰隊每半月輪換集訓一次,由主力部隊負責。
主力營各掌握一個建制連機動,其余以排為單位在每四,五個輪戰隊區內打游擊,支援小組作戰,主力部隊和游擊隊都要主動尋戰,各自為戰,不
能遇敵情請示報告,貽誤戰機。要研究戰術,提高射擊、投彈,埋地雷技術。要學會打巧仗,不打硬仗,大小戰斗都要速戰、速決、速走,不做“賠本生意”,要積蓄力量,準備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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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澤)沁(源)大道上的黑虎嶺,山高坡陡,路左是峭壁路右是深溝,部隊潑水成冰,伏擊敵人。安澤敵派日偽軍50人和馬車20輛,向沁源送糧襪,到此險路,我二十五團七連一陣猛打,敵人、車輛全翻下溝底。我殺傷敵全部,繳獲輕機槍一挺,步槍
40余支及大米百余袋。
三十八團六連在周啟嶺伏擊敵運輸隊60余人,大部被我殺傷,繳獲機槍一挺,步槍30支及部分物資。敵奔襲忠義村,抓走群眾80人,五十九團與洪趙支隊夾擊,大部被殲,群眾跑光,繳獲步槍28支。
伊藤得不到后方補給,當地又搶不到糧食,連牲口都殺吃了。水井被我破壞,到沁河汲水,每次要付血的代價。叫苦連天,死等換防。
轉移到山溝的群眾,所帶糧食吃盡,東關郭淑蘭倆姐妹,夜進東關搶出埋糧。群眾也紛紛要求部隊掩護,進據點搶糧出來指揮部決定,趁伊藤兵無斗志,將要換防之機,在部隊掩護下、黨政干部帶領3800多群眾進各據點搶糧。
1月18日凌晨,部隊突然將日偽堵在駐所,敵死守不出。我兩小時搶出埋糧8000余石、并砸爛敵“山岳剿共實驗區”牌子,燒了敵倉庫,然后勝利撤出。
其后,群眾又在山溝打了5000多孔小窯洞,使吃住問題都得到解決。
1月21日,白晉線的敵三十六師團派齋藤率一個加強大隊來接伊藤的“實驗”任務。我已將大部輪戰隊調到二沁(沁源、沁縣)大道兩側的縱橫溝壑山林中,給游擊小組增派了神槍手、用麻雀戰伏擊射殺敵人。
部隊以排為單位,隱蔽在雷區山上、密集火力猛打,不進攻,不戀戰,打完即轉移。敵人來追、難免觸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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齋藤從白狐窯到沁源城,被我射殺百余人、沿途踏響地雷125個。他一見伊藤就責備:“土八路”埋地雷你不管,使我受無謂損失”!
伊藤交完防就倉惶逃走,他不敢走大道,從唐城交河口跑回安澤城。我在黑虎嶺的七連得知敵改變路線,即掉頭南向急追,咬了個尾巴,殺傷敵56人,繳獲輕機槍兩挺,步槍48支。
齋藤是個好大喜功、剛愎自用、從不服輸的家伙,他一到泥源就夸海口說:伊藤三個月未建立一個“維持會”,我要在一個月內建立起來。他收買河南逃荒的災民化裝乞丐,四出造謠說“皇軍”駐沁源不走了。“中日親善,共存共榮”,老百姓快回城過年
吧。“皇軍”給大家準備有大米白面,不愿久住城里,過了年發給良民證”可以再出來。….
政治欺騙同時,連續奔襲我馬森、支角、永寧溝等多個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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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部對齋藤這個軍事、政治兩手并用的敵人,沒有掉以輕心。我們要加強反“奔襲”,反“維持”斗爭,這是圍困戰的中心任務,必須圍繞這個中心進行不懈斗爭,決不能讓日寇得逞。我
們決定將敵占點線兩側15華里以內群眾徹底轉移出來,加強各村自衛隊、婦女隊、兒童團查路條,抓特務;加強聯防“樹上哨”、“烽火哨”,日夜嚴密監視出擾敵人;擴大輪戰隊,增加游擊小組密度。
春節前劉開基、張學純帶干部慰問難民,每人發一斤白面,半斤羊肉。綠茵劇團還演出了抗戰“活報劇”。行署主任牛佩琮代表太岳區黨委和軍區運來7000石糧食發給難民。
2月19日夜,齋藤親率日偽軍800余人,急行軍直奔城東40里的松交鎮,包圍了三分區。軍民正在歡慶春節,緊急情況下蘇魯司令員帶隊沖出重圍。參謀長呂耀卿,政治部主任劉正平和電臺工作人員等多人被俘,裹脅群眾近千人。敵回城途中給老弱婦
孺牲口騎,給小孩餅干吃,以收買人心。
齋藤氣焰囂張,又于4月3日冒雪奔襲城北50里的汝家莊,妄圖捕捉太行經此赴延安的干部。撲空后,抓走700多老百姓。
4月20日夜,日偽軍又出動200人包圍了城東南30里的霍登村。天亮,將群眾趕在打谷場上,狂叫:“誰是村長?”無人理,便將一個老人捆在樹上,要他指出村長。老人昂首望天冷笑,敵打他又放狼狗咬,老人渾身是血,罵不絕口。日兵端槍要刺,霍仲文大喝一聲:住手,我是村長。日軍要他成立“維持會”,霍仲文回答:沁源人決不當漢奸出賣祖國,你不要妄想在我們土地上建立“維持會”。日軍威脅利誘不成,當天就把霍仲文一家大小7口和民兵主任胡奮之一家8口在村北當眾活埋,狂喊:誰不維持“皇軍”、統統死啦死啦的。
我駐柏木溝三營指戰員,聽到日寇殘殺同胞,個個義憤填鷹,請戰殺敵報仇。指揮部決定強襲霍登,并派三十八團一個連埋伏在城南有義村打敵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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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日凌晨,霍登民兵領部隊殺死哨兵,直奔敵駐的5個大院,占領屋頂墻頭,堵住大門射擊,敵人驚醒,有的沒穿衣服就沖出來反撲,我軍在高處連續密集投彈敵死傷大半,縮回房內頑抗。打援部隊截住援兵,激戰半小時,敵拼命沖出。霍登民兵得知敵援將到,即撤出戰場。這次,我軍在
兩處發起的戰斗共斃傷日偽軍120余人,繳獲輕機槍2挺,步槍58支;我僅負傷9人,犧牲1人。殘敵于5月3日撤回東關。
這次戰斗過后,為避免敵人可能的報復,圍困指揮部決定強襲沁源解救出被敵裹脅入城的群眾。
5月5日凌晨1時,3500余軍民強襲隊伍,突然包圍了沁源城東關敵駐地。西山首先開火打炮,東關槍聲四起,火光沖天。敵以為我拔據點,城內敵向碉堡群跑,被三連猛烈射擊,在山坡上死傷一批。齋滕判明我非強攻,即派兵沖向東門,被三連斃傷數十人,退回死守。被押群眾1800余人,在一個半小時內全部跑了出來,部隊和民兵都完成了任務。
城關、交口兩地共斃傷日偽軍260余人,繳獲輕機槍3挺,步槍200余支、燒毀倉庫、房屋54處,砸爛“維持會”木牌。我負傷戰士、民兵12人。
戰后10余天,敵無動靜,我部隊民兵又掩護群眾,將敵占點線附近4萬畝良田都種上玉米、高粱5月15日沁縣敵派兵押8輛汽車往沁源送糧襪,一路被地需炸、“麻雀兵”狙擊、毀汽車4輛,死傷日偽軍40余人。后改用馬車走河灘,也躲不開地雷。偽軍哀嘆說:過了圣佛嶺,進入鬼門關、如若死不了,就是活神仙。
鑄鐵雷少,群眾就發明造石雷、瓦罐雷,各村男女老少都參加,形成造雷埋雷運動。名堂有看家狗、守門神等等,還扎草人雷,寫上“天皇”名字,敵兵一刺,同歸于盡。
敵人外出,避我伏擊,不走回頭路,“樹上哨”隨敵變路線報信。“麻雀兵”背上滾雷伏在路旁山上,敵人過來即放滾雷炸,再施冷槍,打幾個就走,這叫“麻雀下蛋”。民兵英雄李德昌等埋雷兩萬多個。“地雷戰”使敵寸步難行,陷入絕境。有歌贊“樹上哨”:土造無線電,通信真靈便,日寇一出窩,哨兵早報告,不走回頭路,哨兵不放掉,殺敵有“麻雀”,人睡放心覺。又贊“地雷戰”:一個石頭蛋,中間鉆個眼,別看個頭小,本事不簡單,轟隆一聲響,鬼子就完蛋,繳他幾條槍,保衛咱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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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活動越來越積極了,一處槍聲響,跑步去增援,像“黃蜂”一樣叮著敵人打。夜晚進據點,向敵駐地打槍投彈,打了就走,擾敵難安。齋藤也陷入伊藤的處境,叫苦不迭。游擊小組自編戰歌唱道:游擊戰,威力大,鬼子兵,都害怕;“麻雀兵”,更神氣,飛到東,飛到西,你打我,看不見,我打你,跑不了。
7月17日,陳賡司令員視察圍困戰前線。他說:兩次強襲勝利,粉碎了敵人建立“維持會”的妄想,奠定了圍困戰的勝利基礎,增強了群眾勝利信心。要繼續深入開展“地雷戰”、“麻雀戰”,加緊斷敵糧水供應,困擾敵人。抓住有利戰機,也可相機殲敵小
部隊……
8月15日,日軍新成立的第六混成旅團到沁縣接替三十六師團防務,派木村大隊走山間小道到沁源把齋藤大隊換往太平洋作戰。木村聞知前兩任“實驗”不成,損失慘重,困難重重,龜縮
在城內碉堡周圍、不敢出擾。
岡村寧次決心要實現“山岳剿共實驗區”計劃,為其它山地剿共示范。他親自組織指揮一次“鐵碳大掃蕩”,調集日軍六卡九、六十工、三十七師團和偽剿共第一師、第二師及地方偽軍共
3萬余人,編成三層橫隊,每層距離10公里,于10月1日開始像烏龜爬行一樣,從北向南搜索滾進,企圖將我軍民壓迫到黃河北岸一舉全殲。
15日,敵滾到臨屯公路小憩,我臨汾諜報站長陳漢章,急報陳賡司令員說:日軍宣傳沁源共軍已肅清,岡村派服部直臣少將率領將校軍官和軍校學員180人,組成了“軍官戰地觀戰團”,于23日一早,乘汽車13輛去沁源參觀“剿共實驗”戰果。
陳賡用十萬火急電報,令轉移在臨汾東北崗頭村的王近山旅長,要他帶十六團到臨屯公路設伏,必須徹底殲滅“觀戰團”,并要速戰速決速離。王是一員著名猛將,他帶干部化裝偵察,選定洪洞縣曲亭、韓略(均敵據點)之間段凹道,22日夜將部隊埋伏在公
路兩側。
23日上午8點,敵車隊進入凹道,我突然四面密集火力射擊,手榴彈連續投向車隊,“觀戰團”人車全部葬入火海。部隊沖下去肅清殘敵,繳獲長短槍160余支。
1944年4月,延安《解放日報》報導說:我一二九師三八六旅十六團創造了在敵占區全殲日軍“軍官戰地觀戰團”的光輝范例。
上奇大隊仍困守在據點里挨打挨餓,“皇軍”礙于面子,撤走太丟臉,只好駐下去對自己“實驗”。1945年4月11日、駐沁源日軍在我軍民沉重打擊下,不得不狼狽地撤出了沁源。
兩年半的圍困戰殺傷日偽軍4000余人,終使日寇的所謂“山岳剿共實驗區”計劃徹底破產。沁源人民全面勝利了。我們不是用飛機大炮攆走敵人的,而是用小米加步槍和男女老少齊參戰的無敵威力攆走敵人。
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李懋之于1951年任志愿軍第三兵團副參謀長,1961年晉升為少將軍銜,2009年2月11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9歲。致敬抗戰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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