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
那是1976年的一個悶熱夏日，蘇州運河邊的紡織廠像往常一樣，機器轟鳴聲此起彼伏。
我正蹲在河邊修水泵，額頭的汗珠滴在褲腿上，洇出一個個深色的圓點。
誰也沒想到，就在這個平平無奇的下午，一聲尖叫打破了工廠的尋常節奏，而這聲尖叫，也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第一章
我叫顧建國，那一年，我22歲，是紡織廠機修班的學徒工。
每天和機器、零件打交道的日子看似枯燥，卻也有著屬于青春的熱血與期待。
只是我怎么也沒想到，命運會和我開這樣一個玩笑。
河邊的楊柳被悶熱的風吹得懶洋洋的，水面倒映著工廠的紅磚墻，像一幅褪色的老照片。
突然，一聲尖叫劃破了夏日的寧靜。
我猛地抬頭，只見河面上激起一圈圈漣漪，有人落水了！
顧不上多想，我一個箭步沖了過去，縱身跳入水中。
河水并不清澈，我在渾濁的水中努力睜大眼睛，終于看到一個身影正在下沉。
我一把抓住那人的衣服，用盡全身力氣往岸邊游去。
岸上已經圍了不少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等我把人拖上岸，這才發現是紡織車間的女工柳雨桐。
“快看看還有沒有氣！”王大嫂焦急地喊道。
我趕緊探了探鼻息，發現已經沒了氣息。
“得做人工呼吸！”秦師傅大喊一聲。
我愣了一下，看著眼前昏迷的姑娘，一時手足無措。
“愣著干什么！人命關天?。 蓖醮笊┩屏宋乙话选?/p>
我深吸一口氣，回想著以前學過的急救知識，俯下身去。
就在這時，柳雨桐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吐出了幾口水。
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歡呼。
然而，當柳雨桐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我的心卻沉了下去。她的眼神中除了茫然，更多的是驚恐和憤怒。
第二章
“聽說了嗎？機修班的顧建國占了柳雨桐的便宜！”
“就是那個跳河救人的小伙子？”
“可不是，趁人家昏迷，直接親上去了。”
流言像秋天的野草，瘋長得讓人措手不及。
每次走在廠區的小路上，都能聽到竊竊私語。有人投來異樣的目光，有人躲著我走。
那天下午，我正在修理車間的電機，秦師傅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顧啊，柳家的老爺子來了?！?/p>
我的扳手差點掉在地上。
柳父是附近中學的教師，在當地頗有威望。他站在車間門口，濃眉緊鎖，目光如炬。
“顧建國，你跟我來一下。”
我擦了擦手上的機油，跟著他走到了廠區的小花園。
“你是不是存心要毀了我女兒的名聲？”柳父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
“柳叔，我真的只是想救人......”
“救人？”柳父冷笑一聲，“現在全廠都在傳你占我女兒便宜！”
第三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依然每天修理機器，而柳雨桐則在紡織車間擋車。
那天，我正在檢修紡織車間的電路。柳雨桐的織機突然發出一陣異響。
“你的織機軸承該換了?！蔽艺f。
柳雨桐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自那以后，我經常去紡織車間檢查設備。每次去都會遇到柳雨桐，有時幫她調整織機，有時教她保養設備。
漸漸的，她不再躲著我，甚至會和我說說話。
一天傍晚，我在修理廣播站的喇叭。柳雨桐騎著自行車經過，車鏈子突然斷了。
“我幫你修吧?！蔽艺f。
夕陽下，我蹲在地上修車鏈子，她站在一旁。
“那天……謝謝你。”她突然說道。
我抬頭看她，發現她的耳朵紅紅的。
第四章
日子漸漸轉涼，廠區的梧桐樹開始落葉。
每天下班，我都會“偶遇”柳雨桐。有時是在食堂，有時是在回宿舍的路上。
她喜歡看書，我就從圖書館借了很多書給她。她最愛聽鄧麗君的歌，我就托人從香港帶來了幾盒磁帶。
那天晚上，我在廣播站值班。想起她最喜歡的那首《小城故事》，就放了出來。
第二天，她遞給我一張小紙條：「謝謝你放的歌。」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好景不長，柳父發現了我們的事。
“我女兒馬上就要相親了，你別再來打擾她！”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就在這時，王大嫂找到了我。
“小顧啊，你知道為什么柳雨桐會落水嗎？”
我搖搖頭。
“她是為了救一只掉進河里的小貓。那只小貓，是你養在機修班的那只?！?/p>
我愣住了。原來，命運早就給我們埋下了伏筆。
第五章
1976年冬天，我和柳雨桐結婚了。
婚禮就在廠區的禮堂舉行，工友們自發地布置了會場。秦師傅和王大嫂當了我們的證婚人。
柳父雖然板著臉，但還是親自把女兒交到了我手上。
新房是廠區分的一套小復式，雖然簡陋，卻充滿了我們的期待。
如今四十多年過去了，我和柳雨桐的頭發都已經花白。但每當走過運河邊，看著水中倒映的楊柳，我們都會想起那個悶熱的下午。
有時我在想，如果當初沒有那聲尖叫，如果沒有那次意外的救援，我們的人生會不會完全不同。
但命運就是這樣奇妙，它讓我們相遇，讓我們相知，也讓我們相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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