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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從高鐵座椅上站起來,手機屏幕上的車票信息還在閃爍。
"不對,這件事絕對不對!"我心臟砰砰直跳,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
周圍的乘客側(cè)目看來,我卻顧不上那么多,慌忙按下列車員呼叫鍵。列車員匆匆趕來:"小姐,您需要什么幫助嗎?"
"我要下車,現(xiàn)在馬上下車!"我的聲音有些顫抖,"下一站可以下車嗎?"
"下一站是徐州東,還有十分鐘到站。"列車員疑惑地看著我,"您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
我搖搖頭,掏出手機開始瘋狂地操作著退票界面。1300塊錢一天,爸爸居然出這個價錢讓我回家陪他,我怎么就沒有早點想到問題所在呢?
手指顫抖著點擊確認退票,看著屏幕上顯示"退票成功",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不行,我絕對不能回那個家。
01
一切都要從三年前母親的離世說起。
那是個深秋的夜晚,醫(yī)院的走廊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我握著母親冰冷的手,聽著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刺耳的長鳴聲,整個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塌陷了。
"晴晴,媽媽走了。"爸爸蘇天華站在病床邊,眼眶紅腫,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楚。
我點點頭,眼淚早已哭干。母親王秀芬患肺癌兩年,我們花光了所有積蓄,賣掉了老房子,搬進了那套70平米的小房子。即便如此,還是沒能留住她。
"以后就我們父女倆相依為命了。"爸爸伸出手想要拍拍我的肩膀,我卻下意識地避開了。
那時的我25歲,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兩年,在一家廣告公司做文案策劃。雖然工資不高,但足夠租個單間自己住。可是母親生病這兩年,我?guī)缀趺刻於纪依锱埽疹櫵惆樗粗惶焯煜菹氯ァ?/p>
母親走后的那個月,家里安靜得可怕。爸爸總是一個人坐在客廳里抽煙,煙霧繚繞中,他的背影顯得格外蕭瑟。
"晴晴,你別總是加班了,早點回家吃飯。"爸爸試圖重建我們的父女關(guān)系,每天都會給我打電話。
"爸,公司很忙,我就在外面隨便吃點。"我總是這樣回答。
其實我知道他很孤獨,可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那個沒有母親的家。每次推開家門,看到母親常坐的那張沙發(fā),聞到她用過的洗發(fā)水殘留的香味,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疼。
更讓我難受的是,爸爸開始頻繁地接一些陌生的電話,總是背著我在陽臺上小聲說話。我隱約聽到過幾次,似乎是什么"慧敏"這個名字。
那段時間,我寧愿在公司加班到很晚,也不愿意回家面對空蕩蕩的房子和心事重重的父親。母親在世時那個溫暖的家,似乎隨著她的離去而徹底消失了。
我開始覺得,也許搬出去住會是個更好的選擇。至少不用每天看著父親強顏歡笑的樣子,不用在深夜聽到他一個人在客廳嘆息的聲音。
那時候的我還太年輕,不明白什么叫做"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我只是單純地以為,給彼此一些空間和時間,傷痛會慢慢愈合的。
02
母親去世半年后,爸爸帶了一個女人回家。
那是個周六的下午,我難得早下班回家收拾一些換季的衣服。鑰匙插進鎖孔的那一刻,我聽到屋里傳來女人的笑聲,清脆而陌生。
推開門,客廳里坐著一個約莫四十歲的女人,穿著得體的職業(yè)裝,正在和爸爸有說有笑地聊著什么。看到我進來,兩人同時停下了交談。
"晴晴回來了,快過來。"爸爸起身走向我,神情有些局促,"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張慧敏,爸爸的... 朋友。"
張慧敏站起來朝我微笑,伸出手:"晴晴,我經(jīng)常聽你爸爸提起你,終于見面了。"
我機械地和她握了握手,心里卻翻江倒海。這個女人坐在母親常坐的位置上,用著母親生前用過的茶杯,還一口一個"你爸爸"地叫著,仿佛她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你好。"我冷淡地回了一句,轉(zhuǎn)身就往自己房間走。
"晴晴,你別急著走,陪我們聊聊天。"爸爸叫住了我,眼神中帶著祈求,"慧敏做了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餐桌。確實擺著一盤糖醋排骨,賣相很好,香味也很誘人。可是我知道,那絕不是母親做的味道。
"我不餓,要收拾東西。"我頭也不回地進了房間,關(guān)上門。
隔著門板,我能聽到爸爸在向張慧敏解釋:"孩子還沒有從她媽媽的事情中走出來,你別介意。"
張慧敏的聲音很溫和:"我理解,換做誰都需要時間適應(yīng)。天華,你別著急,慢慢來。"
我坐在床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掌。母親才走了半年啊,爸爸就已經(jīng)有了新的女人。他們看起來那么默契,那么合適,仿佛認識了很久很久。
從那天開始,張慧敏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家里。有時候是她做好飯等我們父女回來,有時候是和爸爸一起看電視到很晚。她總是對我很客氣,會主動跟我打招呼,詢問我的工作和生活,但我從來沒有給過她好臉色。
三個月后,爸爸正式告訴我他們要結(jié)婚了。
"晴晴,爸爸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爸爸也需要有個伴。"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的臉色,"慧敏是個好女人,她會對你好的。"
"隨便你。"我面無表情地說,"反正這個家遲早不是我的家了。"
那句話深深地傷害了爸爸,我看到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但是我當(dāng)時滿心怨恨,根本不在乎他的感受。
婚禮辦得很簡單,我沒有參加。那天我加班到凌晨三點,回到家時,房子已經(jīng)被重新布置過了。母親的照片不見了,她的東西也被收拾得干干凈凈,就連那張她常坐的沙發(fā)都換成了新的。
我知道,那個屬于我們?nèi)谥业臏剀靶∥荩瑥氐紫Я恕?/p>
03
搬出家的決定是在一年前做的,起因是張慧敏懷孕了。
那天晚上,我剛下班回家,就看到爸爸和張慧敏坐在客廳里,兩人臉上都掛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晴晴,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爸爸起身走向我,眼神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你要當(dāng)姐姐了。"
我愣了幾秒鐘才反應(yīng)過來他的意思。張慧敏輕撫著自己還很平坦的小腹,羞澀地笑著:"已經(jīng)兩個月了,醫(yī)生說一切都很正常。"
"恭喜你們。"我機械地說出這幾個字,轉(zhuǎn)身就想回房間。
"晴晴,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說嗎?"爸爸拉住了我,"這是你的弟弟或者妹妹啊。"
"同父異母的。"我糾正他,語氣冰冷。
爸爸的臉色瞬間變了:"晴晴,你怎么能這么說?不管怎樣,這都是你的親弟弟妹妹。"
"是嗎?那我媽媽的位置也被別人占了,我是不是也應(yīng)該高興?"我甩開他的手,聲音越來越大,"你們要過你們的幸福生活,我不奉陪了。"
那一刻,客廳里的氣氛降到了冰點。張慧敏臉色蒼白地坐在沙發(fā)上,眼中含著眼淚;爸爸則是一臉的憤怒和失望。
"蘇晴,你太過分了!"爸爸很少叫我的全名,更很少對我發(fā)火,"慧敏什么地方對不起你了?她嫁給我之后,處處遷就你,照顧你,你為什么就不能接受她?"
"我為什么要接受她?"我也吼了起來,"我媽媽尸骨未寒,你就急著找新老婆,現(xiàn)在還要生孩子,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你媽媽走了三年了!"爸爸的聲音顫抖著,"我也很想念她,但是我不能一輩子活在過去里。我也需要有個家,有個人陪伴。"
"那你去過你的新生活吧,別把我算在里面。"我冷笑著說,"反正你馬上就要有新孩子了,還要我這個女兒干什么?"
說完這話,我沖進房間,開始瘋狂地收拾行李。爸爸在門外拍門:"晴晴,你開門,我們好好談?wù)劇?
我沒有理會,繼續(xù)裝著衣服和日用品。張慧敏的哭泣聲從客廳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聽起來很委屈。
第二天一早,我就搬進了公司附近租的單身公寓。那是個30平米的小房子,一室一廳,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最重要的是,那里只有我一個人,沒有別人的眼淚和爭吵。
搬走的那天,爸爸一直在樓下等著,看著搬家?guī)煾蛋盐业臇|西一點點搬上車。我從窗戶看下去,他的背影蕭瑟而孤獨,頭發(fā)似乎又白了幾根。
那一刻我的心軟了一下,差點想下樓去跟他說聲對不起。但是張慧敏出現(xiàn)了,她挺著微微隆起的肚子,走到爸爸身邊,輕柔地說著什么,然后攙扶著他上樓。
看到這一幕,我最后的一點猶豫也消失了。他們已經(jīng)有了新的家庭,不需要我這個多余的人。
搬家那天,我沒有和爸爸告別。
04
這一年來,我和爸爸的聯(lián)系越來越少。
最初的幾個月,他還會經(jīng)常給我打電話,詢問我的工作和生活情況,邀請我回家吃飯。每次我都找各種借口推脫,漸漸地,他打來的電話也少了。
去年年底,張慧敏生下了一個男孩,取名叫蘇小峰。爸爸給我發(fā)了孩子的照片,小臉紅潤潤的,眼睛很大,確實很可愛。
"晴晴,你什么時候回來看看弟弟?"爸爸在微信里小心翼翼地問。
我看著手機屏幕很久,最后只回了兩個字:"恭喜。"
從那以后,我們的交流就更少了。偶爾過年過節(jié),我會轉(zhuǎn)賬給他一些錢,他也會給我發(fā)紅包,但是除了"謝謝"和"身體注意"這樣的客套話,我們再沒有深入的交流。
我以為這樣的狀態(tài)會一直持續(xù)下去,直到今天下午,爸爸突然打來了電話。
"晴晴,你最近忙不忙?"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還行,怎么了?"我一邊整理著桌上的文件,一邊隨口回答。
"是這樣的,爸爸最近身體不太好,想讓你回家陪陪我。"他頓了頓,"當(dāng)然,爸爸不會讓你白陪的,一天給你一千三百塊錢,怎么樣?"
我愣住了。一千三百塊錢一天?這個數(shù)字對于退休工人的爸爸來說,絕對不是個小數(shù)目。
"爸,你身體怎么了?"我放下手中的文件,語氣變得急切起來。
"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最近總是胸悶,晚上睡不好覺。"爸爸的聲音很輕,"醫(yī)生說可能是心理問題,建議我多和家人待在一起。"
我的心一緊。雖然我們之間有矛盾,但他終究是我的父親,是這個世上唯一和我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人。
"那你好好休息,要不要我陪你去醫(yī)院檢查一下?"我試探著問。
"不用不用,就是想你了。"爸爸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哀求,"晴晴,你能不能回家住幾天陪陪爸爸?一天一千三百,你覺得怎么樣?"
一千三百塊錢一天,這確實是個很有誘惑力的數(shù)字。我現(xiàn)在的月薪是八千五,扣除房租、生活費和其他支出,每月能存下來的錢并不多。如果回家陪他十天,就是一萬三千塊錢,相當(dāng)于我一個半月的工資。
更重要的是,我突然意識到,這一年來我確實太絕情了。不管我心里有多少怨恨,他都是我的父親,是把我養(yǎng)大成人的人。現(xiàn)在他身體不好,需要家人陪伴,我作為女兒,確實應(yīng)該盡盡孝心。
"好,我明天就回去。"我?guī)缀鯖]有猶豫就答應(yīng)了。
電話那頭傳來爸爸驚喜的聲音:"真的嗎?那太好了!爸爸去給你收拾房間,買你愛吃的菜。"
掛了電話,我立刻上網(wǎng)訂了第二天的高鐵票。從上海到家里的小縣城,需要四個小時的車程。我選了下午兩點的班次,可以在晚飯前到家。
那天晚上我早早就睡了,心里竟然有一種久違的期待感。也許這次回家,能夠修復(fù)我和爸爸之間的關(guān)系。也許那個一千三百塊錢一天的提議,是他向我示好的方式。
我開始想象回到家后的情景:爸爸會像以前一樣給我做我愛吃的菜,我們會坐在客廳里聊天,就像母親還在世的時候那樣。雖然張慧敏和小峰也在,但也許我可以試著接受他們,畢竟他們已經(jīng)是我們家的一部分。
第二天一早,我請了假,收拾好行李,帶著復(fù)雜而期待的心情踏上了回家的路。
05
高鐵緩緩啟動,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fēng)景,心情卻越來越復(fù)雜。
坐在柔軟的座椅上,我拿出手機翻看著和爸爸的聊天記錄。昨天那通電話之后,他又給我發(fā)了好幾條消息:
"晴晴,家里給你準備了你最愛吃的白切雞。"
"房間已經(jīng)收拾好了,還是原來的樣子。"
"明天見到你,爸爸一定很高興。"
看著這些消息,我的心里涌起一陣暖流。也許我真的想多了,也許爸爸是真心想要修復(fù)我們的父女關(guān)系。畢竟血濃于水,再大的矛盾也不應(yīng)該成為我們之間永遠的隔閡。
列車在徐州東站停靠的時候,我給爸爸發(fā)了條消息:"還有兩個小時到家。"很快收到回復(fù):"好的,爸爸在家等你。"
可是就在我收起手機的那一刻,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爸爸為什么要給我一千三百塊錢一天?
這個數(shù)字實在是太高了。以爸爸的退休工資,一個月也就三千多塊錢。一千三百一天,十天就是一萬三千,相當(dāng)于他四個月的退休金。他怎么可能拿得出這么多錢?
而且,如果他真的身體不好,為什么不是讓張慧敏照顧他?她是他的妻子,照顧丈夫本來就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況且小峰才一歲多,正需要母親的照顧,她應(yīng)該比我更不方便外出工作。
最奇怪的是,爸爸在電話里提到醫(yī)生建議他多和家人待在一起,可是張慧敏和小峰不就是他的家人嗎?為什么非要花大價錢把我叫回去?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我掏出手機,想要給爸爸打個電話問個清楚,可是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撥出去。如果我的猜測是錯的,這通電話豈不是會讓他很傷心?
算了,等回到家再說吧。也許見了面,一切就都清楚了。
列車繼續(xù)向前行駛,我卻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那種不安感越來越強烈,就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我忽略了一樣。
我開始回想這一年來和爸爸的所有聯(lián)系。他很少主動給我打電話,即使打了也是匆匆?guī)拙渚蛼鞌唷C看挝覇柶饛埢勖艉托》宓那闆r,他總是說"挺好的,挺好的",從來不肯細說。
而且,從去年小峰出生到現(xiàn)在,我從來沒有見過張慧敏在朋友圈發(fā)過孩子的照片,也沒有聽爸爸提起過他們母子的近況。這在現(xiàn)在這個時代,實在是太不正常了。哪個新媽媽不愛曬娃?哪個新爸爸不愛炫耀自己的兒子?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急忙翻出手機通訊錄,找到了張慧敏的微信號。我們雖然很少聯(lián)系,但畢竟加過好友。
點開她的朋友圈,我發(fā)現(xiàn)最后一條動態(tài)還停留在三個月前,是一張夕陽西下的風(fēng)景照,配文是:"愿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
再往前翻,幾乎都是一些心靈雞湯類的文章轉(zhuǎn)發(fā),很少有生活化的內(nèi)容。最關(guān)鍵的是,從小峰出生到現(xiàn)在,她的朋友圈里竟然沒有一張孩子的照片!
這太反常了。我記得她懷孕的時候還會發(fā)一些孕期照片,怎么孩子出生后反而什么都不發(fā)了?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海中浮現(xiàn):會不會張慧敏和小峰出了什么事?
我的心跳開始加速,手心滲出冷汗。如果真的出了事,爸爸為什么要瞞著我?難道他是想讓我回去幫忙處理什么事情?
不對,如果真的是這樣,他為什么要說給我一千三百塊錢一天?這更像是在雇傭我,而不是在尋求女兒的幫助。
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情充滿了詭異。爸爸的反常行為,張慧敏的沉寂,還有那個高得離譜的日薪...這一切都指向一個我不敢想象的可能性。
列車廣播里傳來乘務(wù)員的聲音:"各位乘客,列車即將到達徐州東站,請需要下車的乘客提前做好準備。"
我猛地站了起來,心臟砰砰直跳。不行,我不能就這樣糊里糊涂地回家。我必須搞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小姐,您需要幫助嗎?"列車員看到我突然站起來,關(guān)切地詢問。
"我要下車。"我的聲音有些顫抖,"現(xiàn)在就下車。"
就在這一刻,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三個月前的那個深夜,我路過家門口附近,遠遠地看到有救護車停在小區(qū)樓下,警燈閃爍...
當(dāng)時我以為是哪家的老人出了問題,根本沒有往自己家的方向想。可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輛救護車停的位置,好像就是...
我的腿一軟,幾乎站不穩(wěn)了。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我呆呆地看著手機屏幕,突然意識到一個被我忽視的重要細節(jié),那一刻,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06
我顫抖著手指重新翻看著通訊錄,找到了那個我?guī)缀鯊膩聿宦?lián)系的號碼——社區(qū)居委會的李大媽。
三個月前的那個夜晚,救護車就停在我們那棟樓下。我當(dāng)時匆匆經(jīng)過,沒有多想,但現(xiàn)在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可怕的真相。
電話響了幾聲后,李大媽接了起來:"喂,哪位?"
"李大媽,我是蘇晴,蘇天華的女兒。"我的聲音在顫抖。
"哎呀,小晴啊,好久沒見你了。"李大媽的聲音很熱情,"你怎么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李大媽,我想問您一件事。"我深吸一口氣,"三個月前,是不是我們樓里有救護車來過?"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下來,沉默了好幾秒鐘,李大媽才小心翼翼地說:"小晴啊,你爸爸沒有告訴你嗎?"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告訴我什么?"
"你家張慧敏她...她三個月前因為產(chǎn)后抑郁癥,從陽臺上...唉,你爸爸當(dāng)時說不要告訴你,怕你擔(dān)心。小峰那個可憐的孩子,還不到一歲就沒了媽媽。"
手機差點從我手中掉下去。我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眼前一片模糊。
"那...那小峰呢?現(xiàn)在小峰在哪里?"我艱難地問出這個問題。
"孩子被他外婆接走了。"李大媽嘆了口氣,"張慧敏的母親說不放心把孩子交給你爸爸一個人帶,畢竟年紀大了。你爸爸也同意了,說是為了孩子好。"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張慧敏死了,小峰被帶走了,而爸爸一直瞞著我這一切,還用一千三百塊錢一天的條件把我騙回家。
"李大媽,我爸爸...他現(xiàn)在怎么樣?"
"你爸爸這三個月來幾乎不出門,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我們鄰居都很擔(dān)心他,勸他要想開一點,可是他總是說沒事沒事。"李大媽的聲音充滿了同情,"小晴啊,你爸爸真的很需要家人陪伴。失去老伴,又失去孩子,這對一個老人來說打擊太大了。"
掛斷電話后,我癱坐在座椅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原來這就是真相。爸爸不是身體有問題,他是心理有問題。張慧敏的死對他的打擊一定很大,雖然我從來不喜歡她,但她畢竟是爸爸的妻子,是他晚年的伴侶。而小峰雖然不是我的親弟弟,但卻是爸爸的兒子,是他老來得子的希望。
現(xiàn)在一切都沒了。爸爸重新變成了孤身一人,比母親剛?cè)ナ赖臅r候還要孤獨。那時候至少還有我,雖然我們關(guān)系不好,但我還住在家里。現(xiàn)在連我也走了,留下他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房子。
我終于明白了,為什么他要用一千三百塊錢一天來"雇傭"我回家。因為他知道,以我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如果他直接告訴我真相,請求我回去陪伴他,我很可能會拒絕。畢竟我連張慧敏懷孕的時候都選擇了搬出家,更何況現(xiàn)在?
所以他選擇了這種方式——用金錢來打動我,用"身體不好"的借口來掩飾他真正的需求。他不想讓我覺得他可憐,不想讓我覺得他在道德綁架我,所以他寧愿假裝這是一樁生意,是他在雇傭我提供陪伴服務(wù)。
想到這里,我的心如刀割一般疼痛。我的父親,一個58歲的老人,在失去了妻子和兒子之后,竟然要用這種方式來乞求女兒的陪伴。而我,他唯一的女兒,這一年來對他如此冷漠,如此絕情。
07
列車已經(jīng)停在徐州東站,我卻坐在座位上動彈不得。
乘客們拖著行李箱匆匆下車,車廂里逐漸變得空曠。我拿出手機,看著爸爸發(fā)來的那些消息,每一條都讓我心痛不已。
"晴晴,家里給你準備了你最愛吃的白切雞。"——他一個人去菜市場,買了雞,獨自在廚房里忙活。
"房間已經(jīng)收拾好了,還是原來的樣子。"——我的房間這一年來一直保持著我搬走時的樣子,他從來沒有動過。
"明天見到你,爸爸一定很高興。"——一個孤獨的老人,對女兒回家的渴望。
而我呢?我在想什么?我竟然在懷疑他,懷疑他叫我回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甚至一度認為張慧敏和小峰出了什么事,他需要我回去幫忙處理。
我是多么自私,多么冷血的女兒啊。
手機突然響了,是爸爸打來的。我猶豫了幾秒鐘,還是接了起來。
"晴晴,你到哪里了?"爸爸的聲音聽起來很期待。
"爸..."我的聲音哽咽了,"對不起。"
"怎么了?是路上不順利嗎?沒關(guān)系的,慢慢來,不著急。"爸爸的語氣很溫柔,就像我小時候生病時他哄我的樣子。
"爸,張慧敏她..."我實在說不下去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久得我以為電話斷了。終于,爸爸的聲音傳來,帶著深深的疲憊:"你知道了。"
"為什么不告訴我?"我哭著問,"為什么要瞞著我?"
"因為我怕你不會回來。"爸爸的聲音很輕很輕,"晴晴,爸爸知道你不喜歡慧敏,也不接受小峰。如果我告訴你慧敏出了事,你可能會覺得是她罪有應(yīng)得。如果我告訴你小峰被帶走了,你可能會覺得這樣很好,省得礙眼。"
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扎在我心上。我想反駁,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反駁不了,因為他說的可能都是對的。以我之前的態(tài)度,我確實可能會有這樣的想法。
"所以我只能說我身體不好,需要人陪伴。"爸爸繼續(xù)說,"但是我又怕你覺得我在道德綁架你,所以我說給你錢,讓你覺得這是一樁生意,這樣你的心理負擔(dān)會小一些。"
我完全崩潰了,在空曠的車廂里放聲大哭。我的父親,為了得到女兒的陪伴,竟然要費盡心思地編織這樣一個謊言。他寧愿讓我覺得他在雇傭我,也不愿意讓我覺得他在乞求我。
"爸爸,我馬上回來,馬上就回來。"我擦著眼淚說。
"不用了,晴晴。"爸爸的聲音很平靜,"我看到新聞了,你退了票,對吧?"
我愣住了。他怎么知道我退票了?
"手機會推送信息,說你的行程有變化。"爸爸解釋道,"沒關(guān)系的,不回來也好。是爸爸想錯了,以為錢能夠解決所有問題。"
"不是的,爸爸,你聽我說..."
"晴晴,其實爸爸明白的。"他打斷了我,"從你媽媽去世的那一天起,我們父女之間就有了一道隔閡。我再婚讓這道隔閡變得更深,小峰的出生更是讓你覺得我背叛了你和你媽媽。現(xiàn)在慧敏和小峰都不在了,但是這道隔閡還在。"
"爸爸..."
"你不用感到內(nèi)疚。"他的聲音帶著一種釋然,"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quán)利。你已經(jīng)長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不需要為一個老頭子的孤獨負責(zé)。"
電話掛斷了。我拿著手機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心如死灰。
08
我沒有回家,而是在徐州下了車,在車站附近找了個賓館住下。
那一夜我?guī)缀鯖]有睡覺,一直在想著這些年來和爸爸之間的點點滴滴。從母親生病開始,到她去世,到爸爸再婚,到我搬出家,到張慧敏的死和小峰被帶走...每一個節(jié)點都充滿了誤解和傷害。
我開始意識到,我對爸爸的怨恨其實是沒有道理的。母親去世后,他確實需要有個伴侶來度過余生。張慧敏是個好女人,她從來沒有對我不好,是我自己太偏激,太不肯接受現(xiàn)實。
而小峰,那個無辜的孩子,他的存在并不意味著對母親的背叛。他是爸爸的兒子,也應(yīng)該是我的弟弟。可是我從來沒有給過他機會,從來沒有真正地去了解他。
現(xiàn)在一切都晚了。張慧敏走了,小峰被帶走了,我和爸爸之間的關(guān)系也到了冰點。那個一千三百塊錢一天的提議,成了我們父女關(guān)系破裂的導(dǎo)火索。
第二天一早,我坐上了回上海的列車。在車上,我給爸爸發(fā)了一條很長的微信:
"爸爸,對不起。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怨恨你,怨恨你忘記了媽媽,怨恨你有了新的家庭。但是現(xiàn)在我明白了,是我錯了。你有權(quán)利追求自己的幸福,有權(quán)利重新開始生活。張慧敏是個好女人,小峰也是個可愛的孩子,是我自己太偏激,沒有給他們機會。我為我的自私和冷漠感到羞愧。雖然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晚了,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愛你,你永遠是我最重要的親人。如果你愿意,我想試著重新開始,重新做你的女兒。不用給我一千三百塊錢,我愿意陪在你身邊,沒有條件,沒有要求,只是因為你是我的父親。"
發(fā)送之后,我一直盯著手機屏幕,等待著回復(fù)。但是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爸爸始終沒有回消息。
我開始擔(dān)心,開始后悔,開始想象各種可能性。也許他太失望了,不想再理我。也許他覺得我只是一時沖動,并不是真心的。也許...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手機終于響了。不是微信消息,而是電話鈴聲。來電顯示是爸爸的號碼。
我急忙接起:"爸?"
"晴晴。"他的聲音很輕,但是我聽得出來他在哭,"爸爸等了你一輩子這句話。"
那一刻,我也哭了。在疾馳的列車上,我和我的父親隔著幾百公里的距離,卻第一次真正地擁抱了彼此的心。
"爸爸,我這就掉頭回來。"我哽咽著說。
"不用著急。"他說,"爸爸哪里都不去,一直等你回來。這一次,我們慢慢來,好好聊聊,把所有的話都說開。"
"好,我們好好聊聊。"我點頭,雖然他看不見,"還有,爸爸,一千三百塊錢的事情..."
"別提錢了。"他打斷我,笑了起來,"我們是父女,不是雇主和員工。"
"那我陪你的時候,你做白切雞給我吃好不好?就像我小時候那樣。"
"好,爸爸給你做最好吃的白切雞。"
掛斷電話后,我立刻改簽了車票,買了下一班回家的高鐵。這一次,我不會再退票了,不會再猶豫了,不會再讓我的父親獨自承受孤獨和痛苦。
有些話,有些愛,有些理解,來得雖然晚了,但永遠不會太晚。
列車重新啟動,載著我向家的方向駛?cè)ァ_@一次,我要回到真正的家,回到我父親的身邊,重新做他的女兒,重新開始我們的人生。
窗外夕陽西下,金色的光芒灑在我的臉上。我知道,無論前面的路有多么艱難,我都不會再逃避了。因為家人就是家人,血濃于水,這是任何東西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而那個一千三百塊錢一天的提議,將永遠提醒我:愛需要勇敢,需要理解,更需要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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