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靜悄悄的。
所有人都假裝在忙自己的事情,但無數道目光像看不見的細線,從四面八方纏繞過來,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李浩今天穿了一件洗得發白的舊T恤,頭發凌亂,眼眶通紅,眼下是濃重的青黑色。
他沒有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而是在茶水間和不同的同事“訴苦”。
我起身去接水,清晰地聽見他壓抑著“哽咽”的聲音。
“……我爸還在ICU,醫生說情況很不好,急需輸血……我真的沒辦法了……”
“我把周然當最好的朋友,上次她二話不說就幫了忙,我以為這次也一樣……”
他恰到好處地停頓,重重地嘆了口氣,聲音里充滿了無助和失望。
“誰知道……她開口就要二十萬。她說少一分都不行。我爸的命,在她眼里就值二十萬……”
一個平時和他關系不錯的男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憤憤不平地說:“這也太不是人了吧?趁人之危啊!”
另一個女同事也附和道:“就是啊,平時看周然挺文靜的,沒想到心這么狠。那可是一條人命啊!”
李浩頂著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感激地看了他們一眼,隨即用一種極其怨毒又委屈的眼神,遠遠地剜了我一下。
他成功地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走投無路、被朋友背叛的可憐孝子。
而我,成了那個趁火打劫、冷血無情的惡人。
我端著水杯回到座位,感覺整個后背都黏著那些鄙夷和審視的目光。
一個平時跟我關系還算不錯的女同事,抱著一摞文件從我身邊走過。
她重重地“哼”了一聲,那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辦公室里卻格外清晰。
然后,她像是沒站穩,手里的文件“嘩啦”一聲,有一半都甩在了我的桌子上,把我的水杯都撞翻了。
溫熱的水灑出來,浸濕了我的鍵盤和鼠標墊。
“哎呀,不好意思啊。”她毫無歉意地說著,慢條斯理地把文件一張張撿起來,自始至終沒有看我一眼。
我默默地拿起紙巾,擦拭著桌上的水漬,一言不發。
我被徹底孤立了。
就在這時,部門主管王經理的內線電話打了過來,讓我去他辦公室一趟。
我徑直走了進去。
王經理示意我坐下,臉上掛著一副語重心長的表情。
“小周啊,李浩家里的事,我聽說了。”
他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擺出一副要為我“排憂解難”的姿態。
“同事一場,人家現在遇到了這么大的難處,咱們能幫就得幫一把嘛。這不僅是幫李浩,也是在維護我們部門的團結。”
我試圖解釋:“王經理,事情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半年前我獻過一次血,他們……”
他直接擺手打斷了我,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煩,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真相。
“不管怎么說,人命關天。你這樣直接開口要價,傳出去對公司的影響也不好。別人會怎么看我們公司?說我們這里都是些冷漠無情的人?”
他的話像一把軟刀子,句句都戳在我的要害上。
他關心的不是事實,不是我的委屈,而是所謂的“公司影響”和“部門團結”。
“小周,我希望你能從大局出發,好好處理一下這件事。不要因為個人的一點情緒,影響了工作,也影響了你自己的前途。”
他最后這句話,帶著明顯的暗示和敲打。
如果處理不好這件事,我今年的年終考核、晉升,恐怕都要泡湯了。
這是赤裸裸的職場施壓。
我從王經理的辦公室走出來,感覺四面八方都是無形的墻壁,那些流言蜚語、指責的目光、領導的壓力,一層一層地擠壓過來,要把我碾碎。
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感覺身體里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委屈、憤怒、無力……委屈、憤怒、無力纏得我心煩。
但我沒有哭。
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換不來同情,只會招來更多的輕視。
我打開電腦,沒有理會那些工作軟件的閃爍提示,而是打開了瀏覽器。
我在搜索框里,一字一字地輸入:“熊貓血”、“有償捐獻”、“法律條款”、“相關案例”。
他們以為孤立我、打壓我,就能讓我屈服。
他們錯了。
他們越是逼迫,我反抗的決心就越是堅定。
既然沒有人站在我這邊,那我就自己做自己的鎧甲和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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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我只想把自己關在家里,隔絕掉外界所有的紛擾。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下午兩點多,門鈴被按得震天響,那急促而暴躁的節奏,幾乎要把門鈴按碎。
緊接著,是趙秀梅氣急敗壞的哭喊聲。
“周然!你開門!你這個殺人兇手!你給我出來!”
我從貓眼往外看,她像個瘋子一樣,披頭散發地捶打著我的防盜門,整張臉因為憤怒而扭曲。
樓道里已經有幾個鄰居探頭探腦地在看了。
我沒有開門,也不想和她做任何糾纏。
我的沉默,換來的是她更加瘋狂的舉動。
她開始在樓道里撒潑打滾,一邊捶地一邊哭嚎。
“大家快來看啊!就是這家的姑娘,心腸比墨水還黑啊!”
“我兒子把她當朋友,她倒好,趁著我老頭子救命,敲詐我們二十萬啊!”
“見死不救啊!天理難容啊!我老頭子要是有個好歹,我做鬼也不放過她!”
她的聲音又尖又亮,穿透力極強,很快,樓道里圍觀的鄰居越來越多了。
竊竊私語聲透過門縫,像螞蟻一樣鉆進我的耳朵。
“哎喲,看著文文靜靜的小姑娘,心怎么這么狠?”
“是啊,聽著怪可憐的,人家等著救命呢。”
“二十萬?這跟殺人有什么區別?”
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無形的刀子。
我受不了這種公開的審判和羞辱,猛地拉開了門。
我只想讓她閉嘴。
她見我開門,眼睛里瞬間迸發出惡毒的光芒,像一頭看見獵物的餓狼,立刻從地上彈起來,瘋了一樣撲向我。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深深地陷進我的肉里,拽著我就要往外拖。
“你跟我去醫院!今天你獻也得獻,不獻也得獻!由不得你!”
她的力氣大得驚人,我拼命掙扎,卻被她死死鉗住。
混亂中,趙秀梅揚起手,用盡全身力氣,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我的臉上。
“啪——!”
一聲清脆的巨響,在整個樓道里回蕩。
我的左臉瞬間傳來火辣辣的劇痛,耳朵里嗡嗡作響,我徹底懵了。
我被打懵了。
也徹底被打醒了。
那一瞬間,所有的委屈、憤怒、隱忍,全部化為一股冰冷的火焰,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將她推開。
趙秀梅沒站穩,踉蹌著向后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我退回屋內,迅速反鎖了門,后背緊緊抵著冰冷的門板,心臟狂跳不止。
我沒有猶豫,顫抖著手撥打了110。
警察來得很快。
趙秀梅一看到穿著制服的警察,立刻戲精上身,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比剛才更兇了。
她指著我緊閉的房門,對警察哭訴我不僅見死不救,還動手打她這個長輩。
就在這時,樓梯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浩也趕來了。
他像是算好了時間一樣,氣喘吁吁地沖到警察面前,臉上寫滿了悲憤和絕望。
他指著我,聲嘶力竭地對警察吼道:
“警察同志,就是她!她就是周然!”
“我爸在醫院等著血救命,她趁機敲詐我們家二十萬,才肯去獻血!”
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舉到警察面前,臉上帶著一種抓到鐵證的猙獰。
“我有錄音!她親口承認的!警察同志,她這不是敲詐,她這是在蓄意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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