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濕冷”

不知從何時起，江南的冬天就被“濕冷”一詞簡單概括了。北方人初至江南，感覺不習慣，便以“濕冷”形容南方冬天。江南人覺得自幼吃了沒暖氣的虧，也會以“濕冷”表達對冬天的不歡迎。甚至，“北方冬天屬物理攻擊”和“南方冬天屬魔法攻擊”的段子也因此產生。

干冷、濕冷之說早已有之。19世紀80年代，美國地理學家詹姆斯·哈里森·威爾遜來中國考察時就把中國冬天描述為“嚴寒無比”以及“氣候干燥”，與之相對的是美國的“潮冷”，他認為美國的濕冷比中國的干冷令人難受。其實無論長三角還是華北，相對夏天而言，冬季都是比較干燥的。在冬天低溫情況下，空氣中富含的水汽偏少，絕對濕度很低。而且冬天遭遇的冷空氣普遍干燥，和夏天來自海洋的暖濕氣流大不相同。

當然，和更干燥的北方相比，南方的冬天絕對濕度和相對濕度都較大。在冬日，同等氣溫條件下，相對濕度高的地方體感溫度會低一些，這是人們認為“濕冷更冷”的主要原因。不過，如果兩地溫差超過5℃，相對濕度的作用就會弱化。在寒冷的1月，上海的平均氣溫大約為3℃，北京為-5℃。相差8℃的情況下，氣溫本身的高低才是決定冷暖的關鍵。一些觀點認為上海的冬天比北京還冷，這是沒有道理的。動植物不會撒謊：候鳥的遷徙，植被的變化，都明明白白地說明了北方比南方冷得多。一個江南人如果相信南方比北方更冷的段子，在沒有添衣保暖的情況下，從蘇州室外趕赴沈陽街頭，換來的定是肌膚的凍傷。

濕度較大讓南方冬天的體感溫度相對而言比氣溫要低一些。但影響氣溫感受的不僅僅只有濕度，還有風速、日照時數、云量等。北方的冬天風較大，日照時長也低于南方，這些因素會使得北方的體感溫度也比實際要低一些。

何況，南北方的冬天時長也完全不一樣。2025年，天津于10月17日入冬，這一天，蘇中、蘇南還處于夏季，10月18日才入秋。江蘇中部的揚州，秋天的到來比天津的冬天到來還要晚一天，更遑論上海、浙江與東北的差距。同樣，江南的冬天結束得也比北方早。上海常年入春時間為3月13日，北京要晚至3月26日。這樣，南方冬天的“痛苦指數”實際就更低了。

即便如此，網上仍存在“北方人在南方被凍哭”的話題，這顯然與室內生活體驗密不可分。汪曾祺在《冬天》一文中稱“南方的冬天比北方難受”，因為“屋里不生火”。北方有使用火炕的傳統，當代更是有著集體供暖，加上房屋建筑設計上更注重保暖效果，南北方室內溫暖程度不可同日而語。冬天，人們待在屋內的時間更長，室內溫度感受取代了實際氣溫的高低。

如果僅用冷熱衡量季節，那日子容易成為一種負擔。對浙江人郁達夫而言，江南的冬天是上天給江南人的一種恩惠。他在《江南的冬景》里表示，人們可在室外散步領略江南別有風情的冬天景色，不像北方人那樣不得不長時間窩在家中。冬天的微雨里，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悠閑境界。其實，在今天的長三角鄉村里，仍存有郁達夫描述的這種境界，只是在城市中，冷暖的感受和快節奏的生活超越了人們對自然和閑適的感受。試想，江南的“濕冷”，何嘗不是一種“詩冷”？

原標題：《江南的“濕冷”》

欄目主編：陳抒怡

文字編輯：陳抒怡

本文作者：黃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