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帝鄉·春暮
垂楊,晚風梳碧塘。花落燕飛人去,斷愁腸。猶記那年南浦,綠波紅雨香。別后幾番春老、鬢成霜。
起句“垂楊,晚風梳碧塘”如工筆淡染。垂楊本是春之信使,此處卻作暮春背景——晚風穿枝而過,“梳”字妙極,將無形的風具象為溫柔的手,梳理著滿池碧水的漣漪。這動態的靜謐里,已暗伏春逝的悵惘:當風開始“梳”理殘妝,春光便從豐腴走向凋疏。
“花落燕飛人去,斷愁腸”陡轉直下。落花是春的遺蛻,飛燕是舊巢的歸客,而“人去”二字如重錘,將自然代謝的悵然擊成切膚之痛。“斷愁腸”三字不事渲染,卻因前文的景語鋪墊,愁緒如春溪漫溢,漫過紙背。花落與人去的疊印,恰似命運的雙鏡:自然榮枯有定,人間聚散無常,偏是后者更教人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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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那年南浦”陡入回憶,時空驟轉。“南浦”本指送別之地,《楚辭》有“送美人兮南浦”,此處既是實寫當年分袂處,更是文化記憶里的離歌符號。“綠波紅雨香”五字如打翻的調色盤:綠波是春水的澄明,紅雨是落英的紛揚,香則是視覺與嗅覺的通感——那日的春,連風里都浮著甜軟的氣息,與今日“斷愁腸”的蕭索形成刺目對照。
“別后幾番春老、鬢成霜”收束于時間的暴政。從“那年”到“別后幾番”,春老的次數竟與鬢霜的刻度重合。原來最殘酷的不是某一場離別,而是無數個春暮的輪回里,我們眼睜睜看著青春被時光漂成白發,而那個“人”始終未歸。春老是自然規律,鬢霜是生命必然,二者交織成一張網,網住所有未說出口的等
全詞無一句直訴相思,卻以景語的層疊、今昔的對照、時間的碾壓,將思念熬成最苦的酒。當我們跟著詞人從當下的暮春望向記憶里的南浦,忽然懂得:有些離別不是終點,而是讓每一次春暮都成為照見孤獨的鏡子——照見我們如何在一場又一場花落中,把一個人,釀成了歲月的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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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帝鄉·別后
煙津,斷鴻過去春。吹絮那年橋左,袂分云。別后天涯誰念,水沈銷翠裙。唯有渡頭殘月、似眉顰。
起句“煙津,斷鴻過去春”如潑墨寫意。煙津迷蒙,是離人遠去的背景;斷鴻掠空,是春訊斷裂的隱喻——“過去春”三字點破:那只失群之雁帶走的不僅是季節,更是共沐春風的舊時光。煙與鴻的蒼茫里,別緒已隨江霧漫開。
“吹絮那年橋左,袂分云”閃回別時場景。“吹絮”狀柳綿紛飛之態,柔婉中暗藏飄零;“橋左”是具體而微的分袂地,空間錨定更顯真實。“袂分云”奇絕:衣袖輕揚如分云縷,既寫分離時的繾綣難舍,又以“云”的高邈喻別意的悠長——當年一別,竟如云漢相隔,再難聚首。
“別后天涯誰念,水沈銷翠裙”陡轉現實。“水沈”是沉香,其煙消玉隕的過程,恰似翠裙主人被歲月與思念消磨的容顏。“誰念”二字如寒刃,劈出天涯孤旅的徹骨寒涼:曾經共剪燈花的人,如今只剩沉香燃盡后的空庭,與褪色的羅裙相對。
“唯有渡頭殘月、似眉顰”以景結情,余韻悠長。渡頭殘月如鉤,恰似伊人當日蹙眉的模樣——不是月似眉,是望月之人,早將思念刻進眉間,看什么都像她的模樣。這一筆以月擬人,將抽象的牽掛凝為具體的視覺意象,道盡“除卻巫山不是云”的癡頑
全詞無“思”字卻滿溢相思,以“煙津—斷鴻—吹絮—殘月”的意象鏈,串起別時與別后的時空,在“袂分云”的浪漫與“水沈銷”的現實間,寫盡離恨如絲、歲歲難斷的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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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帝鄉·歸期
凝眸,暮云空自浮。曾約杏梁巢燕,話歸游。誰料萍蹤易散,幾番風雨留。唯有舊山如黛、解新愁。
起句“凝眸,暮云空自浮”如鏡頭定格:目光膠著處,暮云漫卷卻無歸舟,空闊中漫開“等不到”的懸置感。“空自浮”三字道盡盼歸的徒勞——云影流轉,偏不載歸帆,將期待懸成一場空茫的守望。
“曾約杏梁巢燕,話歸游”閃回舊約:杏梁棲燕本是春信,當年與君對燕盟誓,要把歸程說成一場可期的游賞。“話”字鮮活,似還能聽見當時軟語溫言,與當下“空自浮”的暮云形成暖冷對撞,愈顯今昔之痛。
“誰料萍蹤易散,幾番風雨留”陡轉現實。萍蹤無定,原是漂泊的宿命;幾番風雨,更將歸期揉成碎片。“留”字錐心——不是主動羈留,是被無常的風雨推搡著,困在離人未至的荒途里。
結句“唯有舊山如黛、解新愁”忽得寬解:舊山青碧如昔,似能讀懂此刻新添的愁緒。山不解語,卻以恒在的姿態,將漂泊者的孤懷輕輕攬住——原來最忠實的守候,從來不是歸人,是故園山水默然的相認。
全詞以“凝眸”始,以“舊山”結,在盼歸的焦灼與山色的溫厚間,道盡人間至味:歸期或有遲,但有些牽掛,早被山河妥帖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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