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透過飄落的樹葉,靜謐地灑在墓園里。英國諾福克郡的露易絲·科克正站在詹姆斯·亨利·佩恩的墓碑前,快速按下快門。佩恩于1917年10月去世,享年73歲,與妻子埃莉諾一同長眠于諾福克郡的北沃爾沙姆鎮。同葬的還有他們的兒子詹姆斯·愛德華,這名年輕人在1917年4月的維米嶺戰役中陣亡。那塊樸素的石板上刻著一句墓志銘:“未曾遺忘,只是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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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對此充滿熱情,真的,”科克說道,“我知道這聽起來很瘋狂。”她解釋說,部分吸引力在于墓園帶來的寧靜。在那里,她會在母親安吉拉·帕克或丈夫尼爾的陪伴下,輕輕清理那些雜草叢生的紀念碑。但更重要的是:“我只是喜歡幫助別人。當你幫助某人找到他們苦苦尋覓的祖先時,那一刻能點亮他們的一天。這種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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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些人眼中,科克的愛好或許顯得有些特立獨行,但她只是眾多業余歷史學家中的一員。正是這些人的私人激情,構成了英國蓬勃發展的家譜研究背后“隱秘的引擎室”。據家族歷史網站“尋找過去”的英國檔案經理瑪麗·麥基介紹,該平臺為公眾提供了訪問科克數據庫的渠道,她直言:“我們整個行業的基礎,正是這些獨立的家譜學家。”
“當你開始涉足家譜學時,你會想到出生、婚姻和死亡記錄,接著是民事或人口普查記錄等等,”麥基說道。這些信息通常由國家收集,并保存在國家檔案館或大英圖書館。“但在那之后呢?你如何講述一個更完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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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個人癡迷發揮作用的時刻。除了分享人口普查和軍事記錄等官方數據,并與約200家圖書館和檔案館合作外,“尋找過去”網站還獲得了約40名像科克這樣頑強的業余愛好者的數據庫授權。這些業余研究者對自己關注的、往往是高度特定的歷史領域充滿熱情。
現居英國漢普郡的前保險經紀人克里夫·韋伯就是其中之一。年輕時在倫敦金融城工作期間,他對家族史產生了濃厚興趣。雖然這在當時被視為一種怪癖,但他表示這對職業生涯頗有助益。“能跟客戶聊足球的人多的是,但能告訴客戶美國總統約翰·昆西·亞當斯是在哪兒結婚(倫敦塔旁的萬圣教堂)的人,卻是鳳毛麟角。”幾十年來,他匯編了海量的數據集,包括一份可追溯至1442年的數十萬學徒及其雇主的索引,以及一份詳盡的14至19世紀薩里郡法庭案件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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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伯目前的關注點是伊麗莎白時代倫敦教會法庭記錄的遺囑,他希望在“去世或徹底糊涂之前”編制出一份包含30萬份遺囑的索引。為什么要這么做?“我認為遺囑是我們能接觸到的、最接近當時普通人真實感受的東西,”他說,“那是真正的人性——人們鬧翻,然后和解。人間百態皆在此中。”
對于已退休的學者馬克·皮爾而言,正是那種想要記錄“那些本會歸于沉寂之人的故事”的熱情,支撐著他在業余時間進行了長達幾十年的工作。這位現居英國萊斯特郡的澳大利亞人,正在編制一份新的第二次世界大戰英國平民傷亡數據集。他指出,當時人們曾竭盡全力記錄在轟炸中喪生者的身份。通過將英聯邦戰爭公墓委員會記錄的名字與當時的街道地圖、埋葬登記冊及其他來源相結合,他的數據為那些逝者提供了更多的質感與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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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令人痛心的環境下,人們做出了最令人驚嘆的努力,以確保逝者不被遺忘、不被丟失,”皮爾說道,他在澳大利亞工作時便開始了這項工作。“這也是我的初衷。我希望這些人能以一種非常切實的方式存在于記錄之中。這里是他們的名字,這里是他們的人際關系,這里是他們殞命之處。”
“我認為這些人中的每一個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個都值得被銘記,但這并不是因為他們是英雄。他們不是。他們只是被卷入了一場可怕的災難,而我們需要記住,那是一場多么可怕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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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園里的落葉終將被風帶走,但像科克、韋伯和皮爾這樣的人,卻試圖在時間的洪流中釘下幾顆堅固的釘子。當他們俯身辨認一塊風化的石碑,或是埋首于泛黃的遺囑卷宗時,這已不僅僅是對數據的收集,而是一場對抗遺忘的溫柔抵抗。那些看似冰冷的姓名與日期,在被重新注視的瞬間,便不再是沉默的歷史塵埃,而是曾經鮮活過的生命證據。這種出于本能的記錄與守護,或許正是人類在面對無常命運時,所能給予同類最深沉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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