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20日,淞滬戰場黃浦江段。江風卷著硝煙嗆得人直咳嗽,國軍炮兵觀測員李茂堂趴在外灘一棟殘破洋樓的屋頂,望遠鏡里日軍“出云號”旗艦的太陽旗格外刺眼。突然,他猛地砸了一下信號板:“標尺12000,方向東南偏東3度!”片刻后,江對岸傳來沉悶的轟鳴,24道火舌劃破天際——“出云號”甲板瞬間炸開一個籃球大的缺口,烈焰裹著木屑沖天而起,水兵們連滾帶爬地往救生艇上跳。指揮這場炮擊的,正是國民革命軍第十野戰重炮團,一支用今日20億資金堆出來的“天價部隊”,也是當時中國軍隊里唯一拿得出手的重型炮兵力量。
那年頭,普通國軍士兵三個人合用一支步槍,炮彈更是打一發就少一發。可這支部隊2000號人,卻配著24門德國造重炮。它憑什么這么“特殊”?在血與火的戰場上,這些“金疙瘩”又真的頂用嗎?
一、2088萬法幣的訂單:每顆螺絲都刻著“金貴”
1934年的南京陸軍總部,一份份前線戰報堆積如山,幾乎每一頁都寫著“火力懸殊”。長城抗戰時,日軍150毫米重炮把國軍陣地轟成篩子,而我方最拿得出手的75毫米山炮,打出去的炮彈連日軍碉堡的水泥殼都穿不透。“必須買重炮!”軍政部長何應欽拍了桌子,派專人帶著金條趕赴德國,目標直指萊茵金屬公司的“32倍徑15厘米重榴彈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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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批炮剛運到南京下關碼頭時,引來了全城軍民圍觀。炮身比成年男子還高,炮輪上的橡膠紋路清晰可見,炮盾上刻著克虜伯的鋼印。老兵張振山后來回憶:“那炮管子亮得能照見人,推一下炮架,轱轆轉得悄沒聲,比家里的八仙桌還穩當。”它的性能在當時堪稱“碾壓級”:150毫米口徑的高爆彈頭重50公斤,落地后能炸出兩米深的坑,50米內的日軍躲在工事里都能被震死;15公里的射程,比日軍常用的96式150毫米榴彈炮遠了整整3公里——這意味著我方可以打了就跑,日軍根本摸不到炮位。
金貴的不只是炮本身。24門炮加配套裝備,總訂單價2088萬法幣。1936年的上海米店,1法幣能買2斤豬肉,或10斤大米,這筆錢能給全國百萬駐軍每人發三個月軍餉,換算到現在差不多20億人民幣。每門炮配1000發炮彈,光彈頭里的TNT就夠裝滿一輛卡車;還有專門的奔馳牽引車,不用像老式火炮那樣靠牲口拉;連瞄準鏡都是蔡司牌的,夜里能看清3公里外的燈火。全團官兵要先去南京湯山接受德國顧問培訓,炮長必須會用三角函數學彈道,炮手得能蒙眼拆裝炮閂——當時流傳著“十兵養一炮,百兵護一彈”的說法,一點不夸張。
二、淞滬戰場立威:炮轟“出云號”的40分鐘
1937年8月13日淞滬會戰打響,第十炮兵團連夜從南京開拔,24門重炮分別藏在江灣、真如的竹林和墳地里。團長彭孟緝下了死命令:“白天不準開火,誰暴露炮位軍法從事!”8月17日,寶山縣城被日軍圍攻,守軍姚子青營傷亡過半。傍晚時分,炮兵團接到命令支援,6門重炮突然開火,炮彈像長了眼睛似的落在日軍攻城部隊里。幸存的日軍士兵在日記里寫:“中國軍隊的炮彈像暴雨一樣下來,身邊的人瞬間就沒了蹤影。”這一戰,他們打了500多發炮彈,硬是把日軍的進攻壓了回去,為姚子青營爭取了撤退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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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解氣的還是打“出云號”。這艘萬噸級裝甲巡洋艦是日軍在華的指揮中樞,艦上的152毫米主炮天天轟炸上海市區,百姓恨得牙癢癢。之前國軍派過飛機轟炸,也派過敢死隊駕著魚雷艇偷襲,都被它的防空火力打了回來。“必須用重炮敲掉它!”彭孟緝親自帶著觀測員勘察陣地,最后把炮位選在了法租界邊緣的一處面粉廠后巷——這里有高樓遮擋,日軍偵察機很難發現。
8月20日晚8點,天色剛擦黑,炮長劉開泰喊了一聲“裝填!”兩名炮手抬著50公斤的炮彈塞進炮膛,炮閂“咔嗒”一聲鎖死。觀測員用信號鏡確認目標后,劉開泰猛地拉下擊發繩——“轟!”炮身往后退了半米,炮口噴出的火舌把周圍的雜草都燎著了。第一發炮彈落在“出云號”左舷附近,激起的水柱比艦橋還高。調整彈道后,第二發、第三發接連命中,其中一發直接炸穿了艦上的通信室,艦橋瞬間燃起大火。日軍艦長急得用無線電呼救,最后不得不下令后撤到吳淞口外。這晚40分鐘的炮擊,第十炮兵團還順帶擊沉了兩艘掩護“出云號”的日軍驅逐艦。消息傳到上海街頭,百姓們隔著租界的鐵絲網歡呼,有人把家里僅有的饅頭塞給路過的炮兵團士兵。
三、拆成“救火隊”:一門炮要守半條戰線
淞滬會戰打了三個月,第十炮兵團的炮彈也快打光了。更要命的是,日軍掌握制空權后,開始瘋狂轟炸炮位。有一次,一門炮剛打完兩發,就被三架日軍轟炸機盯上,牽引車被炸成廢鐵,炮手犧牲了五個。彭孟緝心疼得直掉眼淚:“這些炮不能再扎堆了,拆成小股,哪里危急就去哪里!”從此,這24門炮成了抗戰戰場上的“移動救火隊”,最多的時候,10個戰場同時有他們的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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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1月的第三次長沙會戰,10門重炮被調往岳麓山。當時日軍第六師團已經沖到長沙城樓下,薛岳急電炮兵團:“必須把日軍的炮兵壓下去!”炮位設在岳麓山的愛晚亭附近,這里地勢高,能俯瞰整個長沙城。炮手們冒著零下的嚴寒,在雪地里挖炮坑。日軍的炮彈不時落在附近,觀測員孫廣才的耳朵被震得流了血,還是死死盯著望遠鏡:“日軍炮位在東邊小山坡,距離8000米!”隨著炮聲響起,日軍的炮火很快就啞了。后來打掃戰場時發現,日軍的炮兵陣地被直接炸平,好幾輛坦克變成了一堆扭曲的鋼鐵。薛岳到陣地視察時,摸著炮身說:“有你們在,長沙就丟不了!”
在潼關,6門重炮守了六年。黃河渡口的風特別大,炮手們臉上都裂了口子,卻每天要擦拭炮身三遍。日軍先后發動幾十次強渡,每次都是剛把渡船推下水,就被炮彈炸得粉碎。有個老兵回憶:“日軍罵我們的炮是‘黃河鬼炮’,晚上都不敢在渡口附近點燈。”1944年日軍發動豫湘桂戰役,瘋狂進攻潼關,炮兵團的炮彈打光了,炮手們就用步槍守炮位,硬是沒讓日軍跨過黃河一步。
1943年石牌保衛戰更兇險。胡璉的第11師守在石牌要塞,日軍輪番沖鋒,陣地丟了好幾處。關鍵時刻,兩門重炮趕了過來。炮位設在長江邊的山崖上,日軍的機槍子彈打在炮盾上“叮當”響。炮手們光著膀子裝填炮彈,炮身燙得能煎雞蛋,沒人敢碰,就用布裹著炮閂操作。陳誠到陣地時,正趕上炮群齊射,他站在山崖上往下看,日軍的沖鋒部隊被炮彈炸得七零八落。看完后,他對身邊的人說:“要是咱們有100門這樣的炮,小鬼子根本不敢來犯!”
四、最后的幸存者:炮管上的彈痕是勛章
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第十炮兵團的官兵換了一茬又一茬,火炮也在不斷減少。1941年的昆侖關戰役,一門炮為了掩護大部隊撤退,被日軍包圍,炮手們打光最后一發炮彈后,用炸藥把炮炸了,沒人當俘虜。到了1944年豫中會戰,又有5門炮被日軍飛機炸毀。團長彭孟緝在日記里寫:“每丟一門炮,就像丟了一個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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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的消息傳來,第十炮兵團只剩下2門炮了。一門被拉到了北平,后來放進了軍事博物館,炮管上有三個明顯的彈痕,那是在淞滬會戰中留下的;另一門被調到了沈陽,現在還陳列在當地的紀念館里。當年的炮手劉開泰后來去看過那門炮,他摸著炮身,眼淚掉了下來:“老伙計,咱們贏了。”
參考文獻
1. 中央炮兵第10團戰史. 國民政府軍政部檔案,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
2. 萊茵金屬“32倍15榴”技術參數. 德國聯邦檔案館,1935年軍工記錄.
3. 徐康明. 淞滬會戰中的中國重炮兵[J]. 軍事歷史,2007(3).
4. 郭汝瑰. 中國抗日戰爭正面戰場作戰記[M]. 江蘇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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