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伏產業如何通過技術與整合走出低價困局

光伏，苦“內卷”久矣！

過去四年(2021—2024年)，在碳中和東風下，從硅料到組件的光伏主產業鏈各環節，都陷入了一場擴產競賽。

只可惜，需求沒能跟上擴產的步伐，最終致使產品價格大幅下滑。

據中國光伏行業協會最新統計數據，2025年1月至10月，多晶硅產量約111.3萬噸（同比下降29.6%）、硅片產量約567GW（同比下降6.7%），均迎來多年來首次同比下滑。

硅料價格也從2022年高峰時期的超30萬元/噸，一路下跌至2025年中期的每噸3.47萬元，跌幅接近90%；硅片、電池片、組件等其它環節價格也紛紛跟跌。

12月22日，白銀現貨價格持續大幅上漲，再創歷史新高。同花順iFind數據顯示，倫敦銀現價盤中最高觸及69.450美元/盎司，年內漲幅超130%；COMEX白銀同步刷新歷史新高，年內漲幅突破120%。

在這樣的背景下，行業產能供給矛盾依舊嚴峻，光伏組件終端需求轉弱，開工率繼續下降。事實上，大多數光伏企業在2024年就由盈轉虧，2025年依舊身陷虧損。加之當下銀價飆升，又給光伏行業帶來尤為顯著的成本壓力。

2025年僅前三季度，通威股份、隆基綠能等8家巨頭就共虧損260.68億元（如下圖）。

那么，當規模擴張的老路走到盡頭，當低價競爭的內耗難以為繼，光伏行業該如何掙脫困局？哪些企業又能在這場生存之戰中率先突圍？

技術領航，迭代破卷

在這場行業寒冬中，單純依賴規模擴張的老路已然走到盡頭，反而是曾經被部分企業忽視的技術創新，成為了破局的抓手。

事實上，回溯光伏行業數十年的發展歷程，每一輪行業周期的更迭與洗牌，本質上都是技術迭代引發的產業變革。光伏行業有別于傳統行業，制造環節多、參與主體多、技術迭代快，產業始終以效率驅動為核心。當前，海外TOPCon產能已大量布局，與國內大量產能處于同一技術水平。若中國企業不布局新技術產能，未來將無法保持領先優勢。

從早期P型電池的迭代升級，到如今N型技術的全面角逐，技術進階始終是行業發展的核心主線。

不過，當前N型TOPCon這一主流技術跑道的擁擠程度正快速攀升。國內企業密集布局的同時，海外企業相關產能也加速落地，且多數企業處于相近技術水平。

這意味著，若企業無法加快技術迭代節奏、在效率提升上取得突破性進展，很可能會陷入同質化競爭泥潭。

在此背景下，設置剛性的轉化效率門檻、通過政策引導行業“扶優扶強”已成為破局關鍵。 對光伏不同環節宜采用不同的解決方案：上游硅料硅片環節，技術方向趨于穩定，創新空間有限，可聚焦于解決存量問題；而電池環節仍處于技術的快速變革期，效率驅動仍是行業發展主要方向。如果電池環節以技術標準作為行業調控的主要依據，減掉低質低效產能，給高效優質產能留出市場空間，將加速破“內卷”。

《光伏制造行業規范條件(2024年本)》中就將組件最新效率標準定為23.1%，同時國家也鼓勵高效光伏組件在“沙戈荒”新能源基地擴大應用的效率標準提高至23.8%。基于以上政策趨勢，比如2025年設定光伏組件光電轉化效率標準為≥23.5%，達到該標準的組件才允許國內銷售或出口，往后每年都有相關技術門檻，或有效鼓勵充分競爭。

這種技術門檻的設置，核心目標是通過提升轉換效率帶動度電成本下降，進而形成技術溢價，幫助行業擺脫對低價競爭的依賴，同時倒逼低效產能加速出清。

通過高質量要求制定光伏產品的技術和質量標準，引導市場使用高效優質產品，讓低質、低效產品無法留在市場。這有利于推動行業摒棄單純的價格競爭，追求更有“技術含量”的價值競爭，符合“有為政府與有效市場”相結合的精神。

然而，這場效率競速很快陷入自說自話的困境。

企業各自發布的效率數據缺乏統一認可的依據，市場上“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現象愈發突出，甚至出現實證數據相互矛盾的情況。

破“內卷”，以尊重物理第一性原則為基礎，推進更高效率、更高技術和應用場景附加值的BC、鈣鈦礦等前沿技術的“光伏領跑者基地”論證至關重要。

這類示范基地的建設，既能讓下游客戶直觀看到新技術的應用價值，也能為企業積累不同場景下的運行數據，加速前沿技術產業化進程。

那么，最終哪種技術會成為絕對主流？目前來看，答案或許并非“一枝獨秀”，而更可能是“百花齊放”的格局。

以BC電池技術為例，其本身是一種平臺型技術，可與TOPCon、HJT甚至鈣鈦礦等技術相結合，形成“BC+”的復合技術路線，從而突破單一技術路線的效率瓶頸。

整合重構，扶優扶強

除了以技術創新突破發展瓶頸，光伏行業還需直面產能失衡的結構性矛盾。

尤其是硅料、硅片等上游環節，技術路線已相對穩定，創新空間逐步收窄，疊加過去數年的擴產競賽，導致大量低效、閑置產能堆積。

要解決這些問題，關鍵在于推進全產業鏈的協同重構，通過橫向聯動與縱向貫通兩個維度同步發力。

橫向協同層面，需打破硅料、硅片、電池、組件各環節的孤立發展格局，建立以市場需求為導向的產能調控機制，推動各環節精準匹配產出規模，從源頭緩解產能過剩壓力。

在新產能投放節奏放緩與庫存加速消化的雙重作用下，多晶硅價格已由2025年7月初最低的35元/千克快速回升至50元/千克以上，初步顯現出產能調控的積極效果。

縱向協同則聚焦全產業鏈的盈利平衡，通過建立合理的利益分配機制，避免單一環節暴利而上下游陷入虧損的極端局面，保障產業鏈各主體的可持續運營能力。

在此過程中，政府引導作用不可或缺，可以通過標準體系升級提高市場準入門檻，強化產品質量與節能降耗指標的約束，既讓落后產能有序退出，也讓新增優質產能平穩接續。

如果說企業自主控產、政府政策引導是產業鏈重塑的“初級階段”，那么頭部企業牽頭的行業整合則是邁向“高級階段”的關鍵一步。 在高標準引領的前提下，鼓勵企業兼并重組，提升產業集中度，避免“一刀切”，影響高質量發展。

中國上市公司協會會長宋志平在2025光伏行業年度大會上表示，我國現在有130家世界500強企業，很多產業已實現或者超越規模效益，進入高質量發展的階段，而這一階段企業必須重視內涵式的高質量發展，而不是簡單的規模擴張。從做大做強到做強做優，現在“做強”和“做優”是核心，“強”是核心競爭力，“優”是企業效益，而不是盲目地去做規模。

“整合重構，扶優扶強”也成為2025光伏行業年度大會“破卷”共識。

因此，光伏產業的整合與重塑，除了依靠兼并收購，還需通過優化資源配置，增強產業鏈的整體韌性和競爭層次，為真正致力于技術突破的企業創造更有利的成長環境。企業必須立足自主創新與核心技術突破，持續提升產品的技術水平和質量水準，推動存量產能向高端化升級；在市場層面，應合理抬高準入標準，擴大高效、先進產品的供給與需求，并強化質量監管，防止無序競爭引發的品質下降。

面對成本與質量的博弈，行業應堅守技術驅動的長期發展理念，“扶優扶強”支持優質企業和優勢產品，抵制低質低價競爭，摒棄“唯價格論”的采購導向，推動產業競爭從根本上轉向高附加值、高性能的良性軌道。

近期，天合光能董事長高紀凡表示：“在‘破卷’過程中，需要主產業鏈硅料、硅片、電池、組件各個環節以需定產。目前，硅料起步較早，反內卷成效也比較明顯。未來要積極推動硅片、組件等環節的橫向協同，而且速度要快。此外，縱向也要協同，整個產業的內卷治理，要硅料、硅片、電池、組件甚至輔材環節都能共同達成盈利，才算行業治理達成目標。”

設置“紅線”，嚴守邊界

無論是企業在技術迭代上的奮力突圍，還是頭部玩家牽頭的產能整合，本質上都是企業自發的自救行動。

但技術迭代可能陷入新的內卷，產能整合也面臨重重阻礙。可以說，這些分散的努力，很難根治同質化競爭、產能結構性過剩的沉疴。

此時，就需要外部剛性約束為行業發展立標定向，業內人士普遍認為，建立明確的規則體系已是當務之急。

因此，有必要為光伏組件設定動態提升的效率基準線，對達到基準線及以上的企業納入“白名單”，在融資支持、項目審批等方面給予傾斜。

對于硅料、硅片等技術相對成熟的環節，調控重點可轉向能耗與環保指標，通過提高行業能耗限額標準與環保排放標準，加速高耗能、高污染產能退出。

那么，在產能供給方面，還能有哪些行之有效的調控之策可參考？光伏行業高投入、高負債的運營特性，與房地產行業有相似之處。相關部門曾設立“三道紅線”標準，通過約束房企的負債水平，有效防范了過度杠桿化帶來的系統性風險。

因此，這“三條紅線”如今也可以學以致用到光伏行業。

比如，剔除預收款后的資產負債率不得大于70%。

資產負債率反映的是企業負債與資產的比例關系，該指標過高，意味著企業可能過度依賴借債進行擴張，有一定的財務風險。

在光伏行業中，企業的預收賬款占比通常較低，剔除預收賬款后對整體資產負債率的影響相對有限，實際操作中可以粗略以總資產負債率作為參考標準。

從下圖可見，由于前期擴產，晶澳科技、天合光能等光伏企業的資產負債率多多少少都有提升。到2025年前三季度，有企業資產負債率已突破70%的紅線。

再比如，凈負債率不得大于100%。

凈負債率=（有息負債-貨幣資金）/合并權益，衡量的是企業有息負債與股東權益之間的比例關系。若凈負債率過高，很大程度上就意味著企業的債務負擔過重。

2025年前三季度，有不少企業的凈負債率暫時超過100%。而隆基綠能由于貨幣資金高達513.66億元，成為8家企業中唯一一家凈負債率為負數的企業。

還比如，現金短債比不得小于1倍。

現金短債比就是看貨幣資金能否覆蓋短期有息債務，反映了企業短期償還債務的能力。

2025年前三季度，在8家光伏龍頭中，除了東方日升現金短債比僅有0.37外，其他企業都在1以上，短期財務狀況較為安全。

這“三道紅線”的借鑒并非要對光伏企業進行簡單的劃線淘汰，而是希望通過明確的財務指標引導企業樹立理性發展的理念，避免盲目擴產帶來的財務風險。

破卷之路，向新而行

光伏行業的“內卷”危機，本質上是發展模式轉型的陣痛。當規模擴張的紅利耗盡，當低價競爭的空間消失，行業便會邁向以技術創新為核心、以質量效益為導向的新階段。

這場破卷之戰，沒有捷徑可走，技術創新是根本動力，供給整合是重要支撐，規則構建是保障，三者相輔相成，共同推動行業實現高質量發展。

而那些能夠堅守技術創新、理性控制風險、積極參與行業生態建設的企業，也終將會在這場生存之戰中脫穎而出，引領光伏行業走向更加健康、可持續的未來。（仲新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