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簡忠浩,人都喊簡大獅,1870年生在臺灣淡水縣,祖籍福建南靖梅林,年輕回鄉祭祖,正趕上開武館,跟著打熬筋骨兩年,宗祠門口一對石獅,少說三百斤,他掄臂抱起,繞祠堂走了一圈,族人看呆,口風一轉就給他起了名頭,“大獅”,他也干脆,把名改了,后來這個名字出現在義軍口號里,出現在鄉間祠堂的牌位上,出現在很多人的記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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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春天,《馬關條約》簽了字,臺灣被割走,消息到了淡水,他拎起刀就想找李鴻章,朋友攔在門口抱住不放,說你一個人去,回不了頭,他把怒意咽下去,咽不下的是家里的災禍,臺北失守后日軍進城,母親、妻子、妹妹、嫂嫂,全部遇害,院子里火光很高,甘蔗林里他不敢出聲,只能看著屋梁塌下去,牙咬破了嘴角,什么也救不回來了。
家沒了,他把能賣的東西全換成銀錢,田地、鋪面、祖屋,連母親留下的金鐲子也當了,挨個去找人,基隆、淡水一帶招起義民,跟他上山的一千多條漢子,手里大多是大刀、長矛、火銃,他把隊伍帶進大屯山,白天練,夜里摸下山去找駐點,1895年8月第一次交手,日軍一個中隊搜山,他借坡設伏,滾木礌石砸下來,打散一隊,繳到三桿步槍,他抱著槍笑得很直白,“有了這,就能多救幾個人”,槍聲從那天起成了他們的倚仗。
從1895打到1898,山里草里碰上就啃,打不贏就鉆林子,外面駐軍就偷營,1895年12月17日他和詹番等三百人夜襲樹林口日本警所,兩天兩夜沒退,少尉松本倒在門口,憲兵屯所著火,半城都能看見火光,總督樺山資紀在報告里寫下那句評價,“簡大獅部,神出鬼沒,窮于應付”,這話傳回山里,兄弟們憋著笑,各自把干糧分得更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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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困越來越緊,封鎖把糧和藥都卡住,大屯山里的人開始找野菜,啃樹皮,1898年2月新任總督兒玉源太郎一手懷柔一手利誘,隊里有人被打動,縫隙出現,他只好散隊,自己帶十來個心腹過海回漳州,藏到楊老巷簡氏祠堂,心里盤著賬,等個機會再回臺灣,外面的風聲卻追著上來。
冬季的海面風浪重,他被押上海船從廈門往基隆,手腳都帶著鐵鎖,船艙里又冷又暗,到了臺灣他被送進臺北監獄,獄方的人讓他寫悔過書,承諾可以保命,他把紙推回去,態度沒有轉彎,酷刑開始輪番上來,骨頭斷了幾根,指甲全撬掉,膝蓋砸爛,他只留一句話,“臺灣是中國人的臺灣”,這句話后面沒有別的詞。
1900年1月押赴馬場町刑場,街口站滿了人,執行用的是斬首,想讓他從世上抹掉痕跡,他被抬上囚車,身子直不起來,還是努力把頭抬住,對人群喊話,“我這一條命換不回全島,但這件事要記住,骨頭要硬”,槍托落在嘴上,牙齒掉了一地,他繼續出聲,直到沒有力氣,頭顱被掛在城門三天,守衛不許收尸,第四天夜里有個老漁民劃著小船靠近,用竹竿把頭挑下來,送回簡氏祠堂,身子被扔進亂葬坑,沒有墓碑。
故鄉這邊,祠堂成了一個位置,忌日那天會擺一碗清水、一盤水果,漳州與臺灣的簡氏后裔有人渡海有人寫信,堂內立著一塊無字碑,說是當年那個老漁民放下的,石上不刻字是為了少惹耳目,大家都心照不宣,碑下埋的是什么,靠的是口耳相傳和每年一次的站立。
三十歲出頭,正能成家立業的年紀,他本可以在街口開館授徒,本可以把石獅子的故事講給徒弟聽,他沒選那條穩路,他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一條更直的線,山里打仗,海上被押,臺北就義,他留下的是一種“遇事先站出來”的示范,后面的義民對清方不再寄望,自力更生,隊伍里多了更明確的信念感,游擊的打法變成一種認同。
在臺灣的抗敵史里,他和柯鐵虎、林少貓常被并提,“抗日三猛”這個稱呼在很多人的口中出現,簡大獅這三個字像一面旗,也像一只安靜的石獸,站在宗祠口不言不語,來往的人從他面前經過,能看見的是一條路走到底的勇氣,能讀到的是一種不折的脊背,故事留在那一年,也走出了那一年,記人,記事,更記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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