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天順八年的科舉放榜,京城的杏花微雨里,一個名叫陳音的讀書人,揣著燙金的進士及第榜單,一步三晃地踏進了翰林院的大門。誰也沒想到,這個日后官至翰林侍講、南京太常寺卿的飽學之士,會成為朝野上下無人不知的“活寶”。
《明史》說他“性介特,世故瑣屑事皆不解”,翻譯成大白話就是:這人品行端正得沒話說,可人情世故那一套,他是半點不通,說話辦事直來直去,活脫脫一根筋。也正因這份“不通世故”,陳音的人生,處處都是讓人捧腹的樂子。
剛進翰林院那會兒,陳音還是個編修。翰林院是什么地方?那是國家儲備干部的搖籃,里面的人非富即貴,出門不是坐馬車,就是騎高頭大馬,一個個衣著光鮮,派頭十足。可陳音偏不,他每天上班的座駕,是一頭瞎了眼的老驢。
這頭驢慢吞吞的,走起來一步三搖,陳音倒也不嫌慢,坐在驢背上,晃悠悠地看著街景,靈感來了就掏出紙筆寫兩句詩。一路走一路寫,等到了翰林院門口,少說也有五六首詩的草稿。同僚們見了,都打趣他:“陳大人,您這驢車,可比咱們的馬車有雅興啊!”陳音咧嘴一笑,也不反駁,樂呵呵地牽著驢去拴樁。
他的好友,時任大學士的李東陽,實在看不下去了。李東陽是文壇領袖,也是朝堂重臣,見陳音天天騎著瞎驢招搖過市,覺得太丟翰林院的面子。“我說陳兄,”李東陽拉著他的手,語重心長,“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騎這么一頭瞎驢上下班,像什么樣子?”
陳音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無辜:“騎驢挺好啊,不顛簸,還能寫詩。”
李東陽沒轍,干脆花重金挑了一匹日行千里的好馬,親自送到陳音府上。“這馬溫順矯健,你騎著它上班,保準又快又體面。”
陳音看著那匹毛色油亮的駿馬,眼睛都亮了。他這輩子還沒騎過這么好的馬呢!第二天一早,陳音換上體面的官服,雄赳赳氣昂昂地騎上駿馬,去翰林院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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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馬果然腳力不凡,四蹄翻飛,一路疾馳,往日騎驢要走半個時辰的路,今天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可陳音下了馬,卻一臉愁容,耷拉著腦袋去找李東陽。
李東陽見他來了,笑著迎上去:“怎么樣?我挑的馬不錯吧?比你那瞎驢強多了?”
誰知陳音一甩袖子,滿臉的不高興:“好什么好!不合算,太不合算了!”
李東陽被他說懵了:“怎么就不合算了?”
“我以前騎瞎驢,路上晃晃悠悠,能寫六首詩!”陳音掰著手指頭,一臉痛心疾首,“今天騎這馬,風風火火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到了翰林院才憋出兩首!少了四首詩啊!你說虧不虧?”
李東陽聽完,愣了半晌,隨即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他算是看明白了,這位陳兄,就是個活在詩里的人,什么體面排場,在他眼里,都不如一首詩來得實在。打那以后,陳音又騎著他的瞎驢,慢悠悠地晃蕩在京城的街巷里,驢背上的詩句,倒是越積越多了。
李東陽最喜歡逗這個一根筋的好友。有一回,兩人在府上閑坐,李東陽掏出一枚骰子,笑瞇瞇地對陳音說:“陳兄,咱倆打個賭,我擲出骰子,能立刻猜出背面的點數,你信不信?”
陳音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這不可能!骰子六面,誰能隔著一面猜到另一面?你別唬我!”
“那咱就試試。”李東陽說著,把骰子往桌上一擲,“六點!”說完,他把骰子翻面,果然是一點。
陳音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接著李東陽又擲了幾次,每次都能準確猜出背面的點數。陳音看得目瞪口呆,直呼“神了神了”。
后來,陳音逢人就說,李東陽是天縱奇才,能隔空猜物,簡直是神仙下凡。有人聽了,忍不住偷笑,悄悄告訴他:“陳大人,您傻呀!骰子的點數是固定的,對面加起來都是七,六點對面是一點,五點對面是二點,這是常識啊!”
陳音恍然大悟,拍著大腿直呼“原來如此”。他歡天喜地地跑到李東陽府上,揚著下巴說:“東陽兄,別以為只有你會猜,我現在也會了!”
李東陽早就料到他會來這一出,偷偷換了一枚特制的骰子——這骰子的點數根本不是按“對面和為七”做的。陳音興致勃勃地讓李東陽擲骰子,自己來猜。結果一連猜了好幾次,次次都錯。
陳音皺著眉頭,盯著骰子看了半天,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最后,他一拍大腿,對著李東陽豎起大拇指,冒出一句地道的粵語:“猴賽雷啊!”
李東陽當場笑噴。這事后來傳遍了京城,人人都知道,翰林院有個陳音,是個實打實的活寶。
日子一天天過,陳音的官越做越大,后來調任南京太常寺卿。臨走那天,門生們舍不得他,在京城最大的酒樓擺了餞行宴。酒過三巡,門生們想起日后師生分別,天各一方,忍不住紛紛抹起眼淚,哭成一片。
眼看氣氛越來越傷感,李東陽站出來,笑著說:“諸位,今日是陳兄高升的好日子,別哭哭啼啼的。我出個上聯,誰能對出下聯,我自罰三杯。”
說罷,他朗聲念道:“師徒重分離,不升他太常卿也罷。”
這話里帶著玩笑,也帶著不舍。滿座門生都在琢磨下聯,陳音卻不假思索,張口就來:“君臣難際會,便除我大學士何妨?”
話音剛落,滿座哄堂大笑,剛才的傷感氣氛一掃而空。門生們紛紛拍手叫好,夸自家老師才思敏捷,氣魄不凡。李東陽也笑著搖頭,端起酒杯,敬了陳音一杯:“也就你,能對出這么硬氣的下聯。”
陳音一飲而盡,抹了抹嘴,還是那副樂呵呵的樣子。
世人都知道陳音是個活寶,卻少有人知,他的文章,在當時與李東陽、程敏政齊名。程敏政才高八斗,性情孤傲,像極了江湖里的黃藥師;李東陽溫潤隨和,桃李滿天下,活脫脫是洪七公的模樣;而陳音呢?他不通世故,不慕榮利,活得瀟灑自在,天真爛漫,不是周伯通,又能是誰呢?
這位騎驢寫詩的翰林官,用一生的“一根筋”,活出了最自在、最詩意的模樣。他的那些糗事,被寫進野史筆記里,流傳了幾百年,至今讀來,仍讓人忍不住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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