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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寒風裹著碎雪飄了一夜,天剛蒙蒙亮,馬達就連哄帶騙把老爸往城里接。
“爸,毛毛念叨您好些天了,接您去城里住幾天,陪陪孫子。” 馬達軟聲說。小兒子大孫子,本就是老馬的命根子。他早就想進城瞧瞧孫子,巴望著能住上幾日,可剛踏進兒子家的門,就被馬達 “軟禁” 了——大門反鎖,回鄉下的路被堵得死死的。“既來之則安之,您回去干啥?一個人守著老屋,刷鍋燎灶的,不嫌麻煩?” 馬達的語氣里帶著不容置喙的執拗。老馬的老伴走得早,這幾年他就守著豫東鄉下的三間瓦房過日子,院里的老槐樹、地頭的麥苗,都是他放不下的念想。
“你這是言而無信!是綁架!” 老馬氣得拍著沙發扶手吼。“就綁架您了,能咋地?” 馬達也不示弱。老馬望著眼前長大的兒子,心里嘆道:真是兒大不由爺,棍粗撇不折啊。
他確實沒法子。這輩子跟土坷垃打交道,種莊稼是一把好手,可對城里的高科技一竅不通 —— 至今揣著的還是按鍵掉漆的老年機,智能手機連開機都費勁。兜里的現錢早給毛毛買了零食,200 公里的路,總不能靠兩條腿走回去。
住在兒子家的日子,真比坐牢還憋悶。老馬每天除了對著電視發呆,就只剩坐在飄窗上望遠處的高樓,腳下沒有泥土,耳邊沒有雞啼,連串門的老伙計都沒有。他總想起鄉下的日子:清晨扛著鋤頭下地,晌午蹲在槐樹下喝大碗茶,傍晚聽著蛐蛐叫收工,哪像現在,連抬腳走幾步都不知道往哪兒去。
馬達瞧著老爸日漸蔫蔫的模樣,心里犯愁:再這么身在曹營心在漢,非憋出病不可。正一籌莫展時,老同學牛楠提著鳥籠登門了。“大伯,這是只百靈,您瞧瞧多機靈。” 牛楠把鳥籠放在茶幾上,語氣里帶著惋惜,“這是我爸的心愛之物,可惜他前段時間走了,留下這鳥兒孤孤單單的。我忙得腳不沾地,沒工夫照料,放飛了又舍不得 —— 畢竟是我爸留下的念想。聽說您在家閑著,就想麻煩您幫著照看幾天?”
老馬連連擺手:“我從沒養過鳥,怕是伺候不好。”“這有啥難的?每天添點食、換換水,早上拎著遛遛就行。” 牛楠把一包鳥食擱在地板上,又細細叮囑了幾句,便匆匆走了。
初冬的雪還沒化盡,天地間裹著一層臃腫的白。這天清晨,老馬提著鳥籠下樓,在小區的小路上偶遇一位戴鴨舌帽的老人。對方主動湊上來,眼睛亮閃閃地盯著鳥籠:“老先生,您這百靈品相不錯啊!你看這毛色、這爪子,多精神 —— 就是不知叫口怎么樣?”
“叫口?啥是叫口?” 老馬愣住了。
“就是鳥兒的叫聲啊!” 鴨舌帽來了興致,掰著手指說,“百靈最會學舌,好的能會十三套叫口:學麻雀噪林、喜鵲喳枝,仿家燕細語、母雞抱蛋,就連狗吠貓叫、小車軸轉動的聲音都能學得來。當然這得訓,您這只鳥底子好,好好練,準能成高手。”
老馬把眼睛瞪得像牛眼,沒想到養鳥還有這么多門道。
“養百靈的學問大著呢!” 鴨舌帽笑著賣弄。
老馬拱手作揖:“敢問您貴姓?”“免貴姓張,您喊我老張就成。” 老張的口音里帶著豫東老鄉的熱乎氣,讓人覺得親近。
“看來您是專家啊!”“專家談不上,也就懂點皮毛。您要是想訓鳥,下午去濱河公園找我 —— 那兒一幫老伙計都養鳥,湊在一起熱鬧。” 老張說完,便擺擺手走了。
第二天下午,老馬果然提著鳥籠去了濱河公園。東北角的楸樹林里,掛滿了各式各樣的鳥籠,畫眉、八哥、百靈的叫聲此起彼伏,宛轉悠揚,倒有幾分鄉下樹林的熱鬧勁兒。老張遠遠瞧見他,忙迎上來,熱情地向其他鳥友介紹:“這是老馬老哥,剛養百靈,以后也是咱們鳥友圈的人了!”
隨后,老張把他領到自己的鳥籠前:“您聽聽我這百靈的十三套叫口!” 說著掀開籠布,那只百靈立刻亮開了嗓子 —— 貍貓夜啼的幽怨、雄鷹威鳴的凌厲、蟈蟈喊夏的清脆、小車軸轉動的吱呀…… 一聲聲惟妙惟肖,聽得老馬目瞪口呆。
“這小鳥兒,真是身懷絕技,神通廣大啊!” 他忍不住贊嘆。
從此,老馬每天拎著鳥籠往公園跑,成了老張的 “跟屁蟲”。他學著給百靈喂食、換水、練叫口,聽鳥友們聊豫東鄉下的舊事,吐槽城里的高樓,日子竟漸漸有了滋味。
這天晚飯時,馬達試探著問:“爸,現在還想回鄉下不?”
老馬嘆了口氣,嘴角卻藏著笑意:“唉,樂不思蜀啊 —— 現如今,我是被那只百靈綁架嘍。”
馬達心里暗喜:老爸終于中了自己的 “奸計”。他哪里知道,那只百靈是馬達悄悄從花鳥市場買的,牛楠是配合演戲的,連戴鴨舌帽的老張,都是馬達托人請來的 “托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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